梁三喜适时地道:“昨夜皇上批阅完奏折,见您睡得香就没忍心叫醒,后来出门去湖边走了一阵,回来时约莫是龙心大悦,就给忘了。”

散个步能龙心大悦?秦湛疑惑地看向梁三喜,这位大总管向来愿意广结善缘,便又笑着加了一句:“去沁心亭散步的。”

别的,却是不好再说了,再问就是探听皇帝的行踪。

秦湛点头谢过,一边就着小太监端的水洗脸,一边道:“我回我自个儿屋里吃饭。”

洗完脸梳了头,去穿外衫,却遍寻不着,一问,梁三喜道:“昨夜皇上出门散步,随手拣了件外衫搭在身上,就是您那件。”

秦湛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许多念头,摸到袖子里宋云乔送的那张简信,迅即少有地变了脸色。

他敛去眼中风云,向梁三喜道:“劳你去把那件外衫给我拿出来。”

梁三喜道:“等皇上醒了再——”

秦湛摇头,更客气地道:“劳驾。”

他虽不知昨夜情形如何,但大致能推断出结果——大约不久之后,宋云乔就会入宫为妃。

盛元帝是他亲爹,但也是杀伐决断的帝王,无论如何,秦湛既不愿意亲爹难堪,也不愿意盛元帝在事情定局之后知道宋云乔爱慕他,生出雷霆震怒。

闺中女儿不比男子们可以四处悠游,翠微的湖光山色于她们而言已经算难得的广阔和自在。

韩清音和韩清澜用罢早饭就沿着湖边散步,一时或说起近来识得的姑娘,一时或说起听来的趣闻,姐妹两个好不相得。

走至一片翠绿的芦苇荡,韩清澜正在讲从前在上看到的,有些人家拿芦苇杆儿做楼面,韩清音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向芦苇荡那一头,小声道:“你听——”

风的方向是迎面而来,带来了那一头的声音,韩清澜侧耳倾听,听到一个妇人在呜呜咽咽地啼哭,似乎是极力压抑,声音虽低,却充满沉重和悲伤。

越是显贵的人家越忌讳交浅言深,韩家两个姑娘不想去撞破那位妇人,相视一眼达成了默契,决定沿着原路返回。

那妇人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止住了哭声,从芦苇荡那头转了过来,将将和两个姑娘打了个照面。

韩清澜这一下就看清了,那个哭泣的妇人是海宁侯家的侯夫人,徐月宁的母亲。

徐夫人眼眶红肿,也不知在这里哭了多久。

别说,这位徐夫人和曹天河的夫人是表姐妹,两人生得真有几分像,怪不得徐月宁和曹静姝也像。

两边一照面,韩家的两个姑娘十分尴尬,为了缓解这份尴尬,韩清澜僵笑着打了个招呼,问道,“那个,月宁呢?”

没想到这一问,徐夫人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这般失态,和往日的风评并不相去甚远,让韩清澜不禁有些疑惑。

韩家两个姑娘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走掉,徐夫人擦了自己的眼泪,勉强笑道:“是韩大姑娘吧?月宁病中一直念叨,说病好了以后要邀请你去府上做客。”

徐夫人自己说着,似乎又要哭起来,强忍住了,解释道:“今日是我亡母的忌辰,一时忍不住,叫你们两个小姑娘笑话了,不扫你们兴致了,我先回去了。”

韩家两个姑娘连忙说“没有没有”,礼貌地送走了徐夫人。

韩清音看她走远了,说道:“徐夫人哭的这般伤心,想必她母亲才去世没多久吧。”

韩清澜本来想着,为何一提徐月宁,徐夫人就哭得格外伤心?听到韩清音这句话,又起了新的疑惑,徐夫人幼年丧母,乃是兄嫂抚养大的,如今人到中年,竟为着没多少印象的母亲哭得这般失态?

面积广阔的枫叶湖的另一端,甚为自律的陈若非拿着一本,正在湖边温习。

他看得十分专注,半晌之后重新抬头时,面前已经盈盈立了一个姑娘。

她眉眼含着浅笑,往石桌旁一坐,脑袋撑在手背上,专注地打量起他,既俏皮又温婉。

自来出口成章的陈若非突然有些词穷,放下手中的,温声道:“徐大姑娘。”

“陈公子,这是看的什么?”徐月宁浅浅一笑,说着就去拿陈若非放在桌上的,陈若非被她一问,也想去拿起来递给她,一时不经意,两人的手就挨在了一处。

徐月宁想抽回手,陈若非却顺势握住,不愿意放开。

徐月宁的脸,曹静姝的脸仿佛一个人的前世今生,陈若非心中那些难言的怅惘得到了抚慰,并且心脏为眼前的姑娘结实地跳动。

手中握着的仿佛是一块美玉,光润细腻,泛着微凉,但陈若非却是从手到心口俱都是滚热的,他突然生出生出冲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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