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梦魇眼里所见的城，是无法窥视的深夜。 光球交错笼罩，让城市变得朦胧。 法图娜身穿成套警服，缓缓地从半空中落下，她单手扶稳头上的礼帽，马尾扎成发髻，颇有种男装丽人的模样。 在她身后，塞拉跟着她的脚步平稳落地，手里依旧抓着她的钢笔和笔记本，刚刚加入红手套不久的她，急切需要更多经验，即使这次只是去队友的梦里看看，也不容错过。 德米利安的家位于圣乔治区的一条杂货街的街边，一楼租给了经营杂货店的老夫妻，与一楼完全不相通的第二层住房则是属于德米利安和他的姐姐丽姬娅的家。 走上杂货店正背后的楼梯，迎面就可以看见德米利安家的深色大门，透过露台上的玻璃，塞拉看见德米利安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睡得正熟。 “德米利安睡得正香呢……” 塞拉不自觉的自言自语道，作为一位不眠者，她有时也会怀念困倦的感觉，会怀念还在侦探事务所当一名普通助手，还没有成为不眠者时，假期一觉睡到下午的痛快感。 “这也许就是成为非凡者付出的代价吧，唉……”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回头看向站在原地发呆，似乎在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的法图娜。 “怎么了，队长？” “这个梦境怪怪的，但我一时间找不出哪里怪。” “我，我没有注意到哪里奇怪。” 在这个瞬间，塞拉察觉到了自己与法图娜能力上的差距，作为一个刚晋升没多久的序列七，和身经百战的序列五相比起来果然还是经验不足啊。 塞拉左看右看，仅凭外观，这个梦境与以前进入的每一个梦境都差不了多少，因主人而异，而这个奇怪梦境的主人是德米利安，一个序列六的死灵导师。 “总之，我们先进去吧，看看德米利安的状态，虽然知道利安这家伙贪睡，但他为什么在梦里也是睡着的，做着睡觉的梦？” 翻过窗户来到室内，法图娜走到了靠在沙发上睡熟了的德米利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利安，醒醒。” 德米利安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确认了面前二人的身份，呆滞了一秒然后才说道。 “队长，塞拉，你们怎么在？” “你邀请我们来做客的，忘了吗？” 法图娜入队友梦时常用的编故事技能发动了，她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坐到了德米利安的身边，翘起二郎腿，一副悠闲的模样。 “是，是这样吗，抱歉队长，我可能睡懵了，我去给你们倒茶。” 似乎又是一阵困意袭来，德米利安打了个哈欠，强行打起精神，从沙发上起身，给同事准备茶水。 他走到厨房的位置，突然想起了什么，东看看西看看，开始在屋里寻找丽姬娅的身影。 “姐，姐？” “在呢，怎么了，利安。” 像是为了回应他这句话，丽姬娅的声音出现在屋内，法图娜和塞拉都毫不吃惊，毕竟这是他的梦，想要见到谁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让法图娜觉得疑惑的是，丽姬娅的声音似乎和以前听过的有些许不同，比起之前见过的她，这个丽姬娅有些过于精神了。 果然，从挂着丽姬娅名字的房门里，出来一个身高和塞拉差不多的女性，是丽姬娅莱尔，德米利安的姐姐。 丽姬娅那头柔顺的黑色长卷发束成了和平常法图娜的发型相似的高马尾，黄绿色的眼睛清澈明亮。 身上的服饰也不是现实中丽姬娅身上那套病号服一样的白色长裙，而是穿了一套时髦的卡其色裤装，那种款式的衣服法图娜去因蒂斯执行任务时见那里的年轻女性穿过，很能显出女性的青春活力，和一直病殃殃的丽姬娅完全搭不上边的那种风格。 “不是说，丽姬娅小姐是瘦削病弱，肤色苍白的女性吗，这怎么看也不像……” 塞拉看得有些吃惊了，和以前见过丽姬娅的法图娜不同，这是她与丽姬娅的初次见面。来之前丽姬娅在她脑海里的形象，类似于让更加瘦弱的德米利安穿了套女装，但面前的这个尽显青春活力的妙龄女子，和那个幻想完全不一样。 “这个丽姬娅……不像梦里的人。” 法图娜走上前，集中百倍注意，准备试探一下这个丽姬娅。 还没等法图娜做出试探动作，丽姬娅环抱住德米利安的脖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夜深了，利安，该送客了。” “……你说的对。” 德米利安轻声回复，却没有任何
表情，在他身后，丽姬娅的黄绿色眸子抬起，看向面前的两人，眼神里是和她现在的外形不符合的阴冷与怨毒。 随之便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法图娜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精神层面的袭击，使得她不自觉的主动解除了入梦状态。 法图娜猛的苏醒，她躺在办公室的长椅上入梦，这个距离刚好足够，刚才的怪异使她惊出一身冷汗。 梦中的那个人不一定是丽姬娅本人，也许是其他的非凡者，说不定是那个偷盗者，说不定对方已经到了寄生者的位格，通过早上的接触，寄生在了德米利安身上。 “真是该死，那东西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对我的人动手。” 法图娜恨得牙痒痒，但又有些愧疚，身为高级执事，居然连自己的队员都保不住。 她随手拿起晾在长椅扶手上的外套，就准备出门去德米利安家查看，但在那之前，要先通报给上级，至少得和塞西玛交流情报…… 正这么想着，有人敲门两声，在外面说道。 “队长，你醒了吗？” 是塞拉，也对，自己都被赶出了梦境，塞拉肯定也一起从梦里出来了。 法图娜打开办公室门，塞拉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焦虑地撕扯着指尖的死皮。 “队长，刚刚那是什么情况，那个丽姬娅小姐究竟是谁？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 正说着，塞拉的声音不自信地降低，她微微抬头，似乎在确认法图娜的意见。 “我都觉得，她才是梦境的主人。” 法图娜提她说出了判断，听见法图娜与她意见一致，塞拉猛点头，确信地说。 “也许是早上的偷盗者，得赶紧去确认一下德米利安的状态……” “这个时间，伊斯和基尔伯特应该都还醒着，他俩在教堂边上那栋公寓合租，我记得是5号室……” 法图娜认真回忆，在她的印象里，基尔伯特是喜欢熬夜的人，而伊斯的精力堪比不眠者，就像不需要睡眠一样，永远精力充沛。 “是，队长您要去做什么吗？” “我待会也会过去，但在此之前，我要向上边的人报告，大家基本都是不眠者，不存在什么要等到天亮真是太好了。” 法图娜不忘调侃两句，在这个充满不眠者的黑夜教会，几乎就不存在一个所有人都睡着了的时候。 塞拉目送法图娜走出办公室大门，向教会深处走去，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替自己加油鼓劲，随后便快步走出了圣赛缪尔教堂。 伊斯和基尔伯特合租的公寓离圣赛缪尔教堂不远，只需要走出大门，朝着红月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就挂着巴别尔公寓的招牌，作为专门面向打工人士的廉租公寓，外观并不奢华，甚至有些破旧。 公寓大门只是虚掩着，以防哪个不长记性的家伙忘记带大门钥匙，索性就直接不锁了。 塞拉看了一眼公寓一楼挂着的略微有些发黄的布局图，找到了五号房的所在，顺着破旧的木质阶梯向上，二楼的倒数第二间房。 塞拉走到门口，还没等她敲门，就听见门里传来了喧哗声。 “你能不能把占卜道具收一收，整张桌子都是你的东西了！” 基尔伯特带着些许愤怒的责备传来。 “你把它们往边上推一推就是了，柜子里没地方放……” 伊斯略带委屈的狡辩声传来。 “这两人合租在一块真是热闹，这都凌晨两点了还不见他们睡觉，队长真的很了解他们……” 塞拉本来还想再听听他们的吵架，但时间紧迫，她还是加紧速度敲响房门。 “谁？大半夜的。” “伊斯，基尔，是我塞拉，临时有事，队长让我们去德米利安家里查看情况。” 听见塞拉的声音，两人似乎在门□□头接耳说了什么悄悄话，过了一会，伊斯才打开了房门。 “塞拉，晚上好，要去德米利安家？” 伊斯穿着家居服，白色松垮衬衣胸口的开口甚至都要开到腹部了，让塞拉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位可靠队友在家里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穿着，愣了一秒才回复道。 “是，我和队长入梦时遇到了奇怪的情况，需要去确认德米利安现在的状况，更多的等事后再详细解释吧，现在立刻就要出发。” 在伊斯背后，基尔伯特已经迅速换上了外出的工作制服，随着红色手套顺畅地包裹掌心，他已经成功切换至工作模式。 “具体情况事后再说，我们立刻走。” 伊斯立刻从沙发上拿
起制服外套，往身上一披，关灯关门一气呵成，三人立刻奔向德米利安家的方向。 圣乔治区，德米利安家的房屋内。 突然从梦中苏醒，德米利安睁开了双眼，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下午时不知为何睡着了，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枚银色怀表来确认现在的时间。 “都凌晨两点多了。” 为自己莫名其妙睡着而感到一丝不对劲，但没发生什么事，德米利安也一时得不出什么结论。 既然都这么晚了，直接上床继续睡觉吧，就算要仔细梳洗似乎也太晚了，会打扰到丽姬娅不说…… 等等，丽姬娅为什么没喊他起来。 德米利安此刻才发觉自己睡着这件事里最奇怪的地方，虽然记忆忘得差不多，知能也变成了儿童的样子，但丽姬娅还是保有正常的生活能力，她不可能看着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什么反应都没有的。 漆黑一片的屋内，只有德米利安一个人的呼吸声，静的过分，静的吓人。 “姐姐，姐姐呢？” 一种异样的慌乱涌上心头，德米利安点上一盏蜡烛，去挨个房间寻找丽姬娅的身影。 丽姬娅的卧室里空无一人，布置整齐的睡床上没有温度，至少近几个小时内，没有人睡在上面过的痕迹。 德米利安的卧室，房，厨房，甚至浴室里都是同样的情况，丽姬娅不在家里。 她一个知能退化，几乎是半个残疾人的弱女子这个时间能去哪？ 德米利安慌了神，他害怕丽姬娅为了看星星，晚上一个人出了门，要是在哪里出了什么事，这个时候醒来的他也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正当他披上外套，准备出门，依靠自己这么久以来积攒的神奇道具，寻找姐姐的踪迹的时候。 德米利安刚推开门，就与准备敲门的基尔伯特撞了个满怀。 “哎哟，疼……” 德米利安打算冲出门的劲，反而被基尔伯特挡住，让两人都踉跄着往后一倒，只是基尔伯特被他身后的伊斯扶住，而德米利安则是跌坐到了地上。 “你……你们怎么在这……” 伊斯立刻开启灵视，灵视下德米利安的星灵体和精神体都泛着健康的光芒，早上那起袭击对他没有造成更多的伤害，只是忘了些事。 就此德米利安还碎碎念叨。 “比起忘记十几分钟事情的我，几乎要把自己本人都要忘了的丽姬娅才是需要关照的对象吧。” 而这句话的主人德米利安终于从摔倒中缓过神来，抬头看到全副武装的同事们，德米利安无法理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以至于他的思考整整呆滞了两秒，才开口询问面前比他更惊讶的同事们。 “你们为什么在这啊？” “德米利安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伊斯关闭灵视，做出了自己的初步判断。 “是在说早上的事吗，不是已经诊断没事了吗？” 德米利安满头问号。 还没等塞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完，三人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女性的身影。 那是身穿白色长款连衣裙，头发毛糙，面容憔悴的丽姬娅莱尔。 看见丽姬娅，德米利安终于放下心来，惊喜地喊到。 “你回来了，太好了，你干嘛半夜出去……” “睡不着，出门想散散步，有什么疑问吗？” 丽姬娅轻飘飘的回复，随后从三人的身边挤过，走进屋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眼睛一直在四处打量。 实在过于奇怪的举动令伊斯第一个起了疑心，他向基尔伯特勾了勾手指，暗示他立刻与丽姬娅保持距离。 “不对。” 德米利安也察觉到了异常，站起身做好了战斗准备，即使面前是姐姐丽姬娅，他作为红手套的素质也没有丧失，以最熟悉丽姬娅的人的身份发出了疑问。 “你并不是丽姬娅，即使是以前的她，也不会这样说话。” “我也没打算演，只是回答你的问题。” 面前这个丽姬娅莞尔一笑，等她回过头来，那张漂亮的脸在下个瞬间变成了一个陌生女子，黑发白肤，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特殊之处。 面对异常出现的陌生女子，三位红手套立刻做出了应对，拔出了随身的武器指向对方，随时警惕对方可能的袭击。 陌生女子看到他们紧张的模样，不知为何大笑了起来，突然，她的腹部被一柄利刃穿透，利刃将她的笑声斩断，封锁在喉咙里，使她只能发出呜呜的气音。 女子的鲜血泼洒在木头阶梯上，
渗透入即将腐朽的木质深处，如同一副血绘成的画。 基尔伯特最开始以为是有什么人从远处偷袭了她，但当他再定睛一看，那柄穿透她腹部的刀刃，竟然来自她身体内部。 畸形的人体从女子的腹内探出，先是扭曲的不成样子的手臂，然后是头部，随后是上半身，下半身…… 那个扭曲的人形摇晃着站稳，女子的尸体也因为失去了支撑而瘫倒在地，变成了一摊肉泥。 实战中没有什么礼仪可言，先下手为强即是正道。德米利安不等他完全恢复，率先发起了进攻。 他来不及将自己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剑袋取下，就直接拔出了那柄银白色的长剑，朝着扭曲人形以投射的姿态用力扔出。 但利刃没有穿透他扭曲的身体，从地下钻出的骷髅手臂，将德米利安投出的长剑挡下，顺势给它的主人营造了恢复的时机。 扭曲人形的身体发出吱嘎的声音，这令人作呕的声音能勾起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使他看起来更加恶心，扭曲两下后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骷髅为他披上黑袍，戴上面具，像是在伺候一位高贵的主人。 此间其他人的所有攻击都被骷髅们舍命挡下，没有对这个奇怪的男人造成任何伤害。 最终，他就以这般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双手环抱在胸前，眼里全是怜悯。 “初次见面，可怜的羊羔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