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里我是与孙夫人有仇怨,可暗里害死了我姨娘的却是二房。孙芳芝只怕是做贼心虚,唯恐我会报复,才断不敢亲近于我分毫。”
孙芙蕖只拣能讲的话,临场编纂,倒也成了个极哀婉的“真相”。
她见着陆柔良亦有些微动容,便干脆趁势哭得愈惨,借机搬出她早已经准备好的那套说辞。
“孙家上上下下,又何止孙芳芝一人待我无情?我在他们眼里,除了能求韩愫救孙林雪回来,便毫无可利用的价值!”
孙芙蕖恨恨细数着父兄们的罪状,并不给陆柔良任何插言之机。
“孙林雪是他们的血脉亲人,我却好似不是!他们根本就未拿我当人,连早饭都不肯等我用罢,已匆匆将我推出门去,替他们去求丞相帮忙。”
陆柔良瞧她如此悲愤交加,全然不像作假,试探之心便渐渐踟躇。
沉默半晌,待孙芙蕖眼泪稍止,她方讷讷低言。
“里面没有提过,我遂以为韩愫接手孙林雪的案子,只是因为事情闹大,被拐女子是堂堂官家千金。”
陆柔良并未将心思道尽。
事到如今,她早已经不觉得,是先有韩愫出手相助的因,方有孙芙蕖挡剑报答的果。
这样看似合理的发展脉络,若是细思,却其实根本是因果倒置。实际上,正因为孙坚命女儿去求韩愫,才有了此后男女主角的种种交集。
像这样藏在阴影里的情节,她初见孙家兄妹交恶之际,尚还不以为意,但而今孙芙蕖都亲自去了相府一遭,她怎可能依旧视而不见?
孙芙蕖既然同为穿者,那么也必然有过此类盲点。她不将话挑明,正是等着听孙芙蕖对盲点做出解释。
“我也觉得,里一定是韩愫主动查了孙林雪的案子,根本和孙坚、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陆柔良留了圈套,孙芙蕖便急急去钻。
她这句附和之语脱口,陆柔良的心便悄然沉了下去。
再一再二,穿者多少已该觉察,内字与此间世界不尽相同。那些盲点孙芙蕖视若无睹,只尽数推脱为她们在此,故而引发了剧情改变。
若她并非真傻,便是在说假话。
接下来孙芙蕖一番论调,听在陆柔良的耳中,遂尽与谎言无异。
“我爹逼我去丞相府,这事情我本是想留给你去做的。你我计划里虽然没有此事,可这毕竟是亲近韩愫之机,总不应该浪费。”
她擦干了眼泪,却仍愁眉紧拧,叹息摇头。
“谁知爹他非说雪儿姐等不得,不肯容我商量,要我即刻动身。我想他必定是暗藏了巴结相爷之心,当我作权势富贵的敲门砖罢了!”
至于孙坚在房之内,道与孙芙蕖的其余理由,她并没有转述给陆柔良听。
孙芙蕖自有她的考量。
形势迫在眉睫,不容假陆柔良之手迂回行事,并非什么谎话,她解释得坦坦荡荡。
而若她提及孙竹梅,提及符节令、少府,甚至是陆御史,便就必须对孙家亦曾涉案一事,供认不讳。
这件朝野双方暗中勾结的案子,查到最后,可是倾覆了一整个御史台的。
孙芙蕖还没有那等大义灭亲的觉悟,替京兆府把罪名坐实,累得自己亦与秋后问斩的陆柔良一般结局。
更何况孙坚那一句“遭拐女子生不如死”,她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心有余悸。
此案显然错综扑朔,背后隐情晦暗不明。
孙坚称陆家为“马前卒”,对幕后主使则讳莫如深。身份压得过御史台的,当今宋境之内,又还剩下几人?
孙芙蕖就算伸手去探,也会因潭水深暗,触不到底。她无法对陆柔良讲明这复杂真相,毕竟连她自己,都不能够,亦无胆量去直面谜底。
但她此番为数不多的真诚言辞,可惜偏未能取信于陆柔良。
她隐瞒得太多,曝露得太少,理由便显得苍白单薄,未抹平陆柔良的疑心。
陆柔良心底愈凉,笑却愈暖。
眼见着孙芙蕖谎话连篇,陆柔良不戳破,只看戏般瞧她再言。
“都怪我爹他利欲熏心。父命难违,我才勉强去了相府,以致白白浪费这一良机。不仅韩愫没有如内般主动参与此案,就连他送我回府,甚至提早触发了争道之事……”
孙芙蕖铺垫做完,终于说到了关键之处,却因被陆柔良含笑盯着,内心隐隐发虚。
她强自定了定神,方才鼓足勇气,厚着脸皮继续辩解。
“这一切都怪孙坚他苦苦相逼,可其实你我二人,谁也不能说毫无干系。”
孙芙蕖此话说得含糊,只为惹陆柔良好奇,主动上钩。
可陆柔良并不搭腔,只是笑得愈深,淡淡挑眉。
一时冷场,她尴尬地错开眼去,清了清嗓,才对陆柔良勉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