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柔良想要孙林雪死。
筵席散去,宾客里唯独孙芙蕖,随陆柔良同留在御史府上。
她不放心,让陆柔良独留于此。毕竟,她知道陆柔良打着什么主意,也知道若她不去理会,陆柔良的主意必将化作毒计,也必将索去孙林雪的性命。
孙林雪与她的姐妹亲缘,虽则浅薄,可她们毕竟同出一父,是亲生的姊妹。
陆柔良此刻所想,孙芙蕖不得不去干涉,至于陆柔良今后所为,孙芙蕖也无法不去插手。
她必须阻止陆柔良杀死孙林雪的计划。
“若叶如轻已然知晓,薛凌霜便是羿妍,你我可不能任他抢占先机,反咬一口。他恐欲借着羿妍与你爹今日里的关系,将兰台旧时罪状,全部揭发出来。”
孙芙蕖当先同陆柔良提及御史台“东窗事发”的隐患,既是好心替陆柔良分忧,亦是将矛头直指向薛凌霜。
陆柔良虽则忧虑着自家的阖府安危,却也并不糊涂,未被孙芙蕖这三言两语,便轻易扰乱视线。
“你所猜这番走向,确与当初的原情节相同。可如今羿妍是薛凌霜,早已无心报复。真正想揭发陆遗山的,是你家长姊孙林雪了。”
口念着“孙林雪”这三个字,陆柔良神色渐冷。
“我不是有心想要害你长姊,可叶如轻,咱们不得不防。他为了阻止孙林雪重提旧事,只恐会对你孙家不利。你不想家破人亡,便要抢先封孙林雪一人的口。”
尽管陆柔良所言在理,但孙芙蕖无法轻易妥协。
莫说整个孙家,便是单单孙林雪一个人,孙芙蕖都想要尽可能地护住,将其拖离“兰台将倾”的政局旋涡。
因陆柔良不知晓宋皇与韩家的杀子仇怨,才觉得只要荣帮案无人再去揭发,陆遗山便能够逃过死劫。
可其实正如常言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陆遗山终有一死,毕竟他今已是韩愫的岳丈,而宋皇怎容许御史台成为韩丞相的靠山?
孙芙蕖洞悉此番仇怨,明白今时孙林雪纵然被陆柔良封口,却也是平白丧命,没办法换得陆家阖府平安。
在亲姊白白送死,与陌路人死去之间,孙芙蕖选择后者,欲拿薛凌霜的性命,平息眼下的这场危机。
毕竟若论及亲疏远近,薛凌霜于她而言,远不及孙林雪般重要。
她略改换说辞,对陆柔良再劝,动摇其对孙林雪的杀心。
只要陆柔良仍不知晓乔韩两家之仇,便必然错以为,薛凌霜与孙林雪之间,仅凭一人死去,就可以救陆家。
那么薛凌霜一旦丧命,陆柔良便不会再欲封孙林雪的口。
“孙林雪作为你继母的旧识,比我们所有人都更可以证明,薛凌霜便是羿妍。如此看来,她的确是倾覆兰台的关键。但……”
回望住陆柔良冰冷的眼,孙芙蕖语气柔和,却亦坚定。
“她一个闺阁小姐,口说无凭,掀得起什么风浪?叶如轻贵为九卿之一,更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真正能令他放心不下的,就只有羿妍本人罢了。”
话至此处,孙芙蕖轻托住陆柔良的双手,微微拍抚,循循善诱。
“薛凌霜若是死了,孙林雪纵然再讲什么,都已然死无对证。你怕的是御史台倾,可除掉孙林雪无异于扬汤止沸。唯有杀薛凌霜,那旧案才无法再查下去。”
陆柔良仍然迟疑,孙芙蕖将她双手握住,沉声规劝。
“你若要下杀手,至少当先想想,她二人的身份。孙林雪再怎么说,也是京兆府的嫡长,是孙家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羿妍则不一样,她不过是孤女。薛凌霜则更是假的身份罢了。”
两相比较,的确正如孙芙蕖所言这般,若杀死薛凌霜,远比杀孙林雪容易许多。
薛凌霜的身份,本就禁不起追根究底。此人若死,纵然是陆遗山,亦不会为其去深入探查。
陆柔良总算听劝,权衡之下,对孙芙蕖点了点头。
但事情远不止这样简单。孙芙蕖劝她改变心意,她虽听从,却仍有自己的算盘要打。
虽然孙林雪不必去死,但此事中,陆柔良不欲便宜了孙芙蕖。
将孙芙蕖的手回握,陆柔良并不准她抽离,亦不准她从薛凌霜的死中摘清。
“她毕竟是我主母,我心中乱得很,暂且想不出除掉她的法子……但此事拖下去,咱们恐会遭叶如轻掣肘,你且与我一道,去杀了薛凌霜。”
害人性命的主意,陆柔良不打算拿。她就是要逼迫孙芙蕖当机立断,眼下便想出个法子来,亲手将薛凌霜杀死。
这样一来,她们才重又踏上了同一条贼船,便如同当年的芦笋小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孙芙蕖不肯对薛凌霜出手,她便也不再听孙芙蕖哄劝。哪怕要弄脏自己的手,她亦会不管不顾,朝孙林雪出杀招。
孙芙蕖闻她所言,稍稍一怔。
陆柔良并非简单角色,纵然此刻烦忧心乱,却不至于想不到杀掉薛凌霜的计策。
她是要拖自己下水罢了……孙芙蕖转而勾唇,对她浅浅一笑。
“我倒确有一计,只要你肯配合,薛凌霜定自绝于当下。”
*
孙芙蕖所言玄之又玄,陆柔良本来不信。
杀死薛凌霜的办法,有千万种,但她唯独不能想到,如何可令其自行了断。
她觉得自己从来不逊色于孙芙蕖,甚至在智计上,更胜孙芙蕖一筹。若非如此,孙芙蕖也不会曾因窃玺之罪,差一点死在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