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仪华向圣人三拜稽首,行了礼后,圣人过问了几句,她均从容作答。
见此,裴珩才终于松了口气。他从贾巍发病,贾家向圣人提议让沈仪华进宫看治的时候便悬着心,生怕她在御前应对失措,欲要出言反对却碍于萧啟和父亲都在场,只好压下,目光一直追随沈仪华,直到她被内侍领着又退了下去。
贾巍已经被抬到了偏殿的一间内监们平日上值前更衣的小阁里面,只窄窄一道门,窗户也不大。此时门窗都大开着,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沈仪华遮着面也不免皱眉,身后的清容和另一名小丫鬟更是直接捂了口鼻,就连前面引路的小内侍都忍不住频频抬手,唯独贾府那管家,不知是嗅觉不敏还是忧心自家主子的安危,仍旧面不改色走在沈仪华身侧,有条有理地将贾巍发病时的情形都给沈仪华讲述了一遍。
沈仪华听罢,略一沉吟,道:“症状竟与上次大不相同……”
管家闻言不由侧目,但沈仪华并未再往下说,问道:“那国舅爷近日饮食如何?可有吃过什么……”
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口,立时便有一位穿着绯色团领袍,上绣云雁补子的男人迎了出来,他一脸焦急哀戚之色,未等管家引见,便直接对沈仪华道:“还请娘子救小儿性命!”
沈仪华道了声:“贾大人。”福身行礼。
“免了,免了,快请!”
贾随高前面眼看着躺在榻上的儿子连汤药都灌不进去,显然已经气息全无,不禁悲痛欲绝伏在榻上嚎哭起来。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平日里骄纵得不成器,但毕竟是亲子,如今眼睁睁看着他如此形状,焉能不痛心。
直哭了半晌,夫人从贾妃处过来后说管家贾栩将那教坊女子请来了,遂又重一丝希望,或许那巫医真的救得儿子回转。
沈仪华一进门,只见小阁中不大点地方,乌泱泱挤满了人,光是太医就有七八位,看样子是把今日当值的都给传过来了。她视线扫向为首的石复,暗自一哂,随后便抬步走向榻边。
依照毒发时间,这贾巍早就凉透了,此时榻上的不过是一具糟污不堪的尸身罢了,但那贾夫人仍旧紧紧攥着儿子的手,还一面用帕子擦拭着他口鼻处干涸的血迹。
沈仪华原本还想装模作样查看一番的,奈何面前这幅尊容实在让人下不去手,遂不动声色给了清容一个眼神暗示,清容立马心领神会,从所带包裹中拿出纸笔朱砂等物。
沈仪华当众从清容手中接了符纸,右手执笔在其上用朱砂勾勾画画,随后交给贾夫人:“请夫人将此符贴于令郎胸口处。”
贾夫人接过符纸,依言解开贾巍的衣袍,众人瞬间大惊,只见贾巍胸前皮肉上竟然星星点点布满紫色瘢痕,竟像是被人钝器击打过一般。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贾随高颤声问道。
“哎哟,我的儿……”
贾夫人又放声大哭,颤抖着准备将符纸贴上去。
“且慢!”
沈仪华制止了她,命人将贾巍的身子反转过去,扒开里衣,果然见后身亦有同样的瘢痕,从肩颈处一直蔓延至腰间。
众太医见此皆面面相觑,许久才有人试探着开口:“此症像是……”
“不错。”沈仪华道:“就症状来看,贾国舅所患确乃花柳病无疑,此应是服药过度导致……”
“胡说!”
贾随高一声怒喝,惊得堂上众人瞬间鸦雀无声,贾夫人反应过来,倏地站起身,脸上泪痕还未干,却已然怒气冲冲,将手中符纸扔向沈仪华,随后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混账!你这妖言惑众的卑贱娼妇焉敢胡言毁我儿名声!来人,还不速速与我拿下!”
“哎,我说贾夫人——”
贾夫人话音落,阁中静了片刻,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语气中带着浪荡笑意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思喊打喊杀的?”
“放肆!”那贾夫人显然素日在自己府上威风惯了,即便如今悬心着儿子的性命,但气势仍旧不弱,转身朝外斥问道:“是谁如此大胆……”
“是本王!”
萧啟刚一脚迈进来,又紧急撤回半步,抬袖掩住鼻子:“嗬,这味儿!”
金保上前吩咐两位侍立在门口的内侍道:“我家殿下来过问贾国舅的病情,还不快去搬了椅子和香炉来。”
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说什么来过问贾巍的病情,他分明是来看热闹的!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沈仪华前脚刚离开昭阳殿,后脚他就借故不胜酒力离席直奔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