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昌六年,金玲时年二十五岁。她正从王贵妃那里送完宝钗,刚走进御花园宫道,迎面就见三好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眼熟的凤钗。
“三好,你怎么在这儿?”金玲手里端着红木盘,笑着拍了拍三好的后背。
“金玲?哦,我看草丛边有什么在闪闪发光,结果发现是这支钗。”三好将凤钗仔细检查后,发现果然是有些地方松动了。
“咦?这不是夫人做的凤凰朝日?我记得被太皇太后赐给太妃,命她日日佩戴,为大唐国运祈福。”
金玲从她手上拿过凤钗,它并不像电视剧一样有些粗糙,而是按照剧里描述的那样精美华贵。
凤凰尾羽处的点翠与夜明珠各具姝色又遥相呼应,即使她拥有原主几十年手艺和现代各色审美熏陶,也很难做出超越这支凤钗的作品。
“是啊,这支钗自从被太皇太后赐与太妃后,太妃日日佩戴,一日不敢取下。今天恐怕不慎遗落在此。咱们赶快给太妃送去,要是让太皇太后发现太妃没带凤凰朝日,一定不会放过太妃。”
金玲点点头,两人忙要跑去太妃寝宫,却在拐角处撞见太后与郑太妃狭路相逢。
两人眼见太皇太后要处罚太妃,这回不等三好冲出去,她就率先拿过金钗放置在托盘上,快步向前来到太后面前:
“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太妃请安。”
金玲将托盘双手呈至太妃面前,声音平稳恭敬,“前两日太妃托尚宫局重新加固夜明珠,奴婢等不敢拖延,今天一完工就送来了,还请太妃不要怪罪。”
郑太妃忙接过凤钗插进发髻,冲金玲露出大方的笑容,眼含感激地回道:
“没关系,我也知道你们尚宫局事务繁忙,送来就好了。”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她们两人,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一指金玲:“你倒是来得及时……”
又在郑太妃松了口气,想要告退时突然拉上她去游花园,临走前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哀家怎么好像没在四房见过你?”
“奴婢司珍房女史,姚金玲。”容貌艳丽的宫婢仍然低着头屈身回话,身姿挺拔,像是棵生机勃勃妄想长出宫墙的青竹;声音清脆干净,不卑不亢。
“很好,姚金玲,尚宫局还能有你这样忠心耿耿、认真负责的奴婢,哀家真是欣慰。只是做奴婢的只有忠心还不够,更要聪明,分得清谁是主谁是仆才是最重要的。”
太皇太后一番连敲带打,直到郑太妃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才肯停下,金玲也跟着在日头下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金玲当然明白自己这种行为会招来太皇太后的不满,但她也知道以太皇太后的性子,她不会因此就杖杀奴才。
何况被药剂强化后的身体素质强健得不行,别说半蹲在太阳底下半个时辰,就算是深蹲在非洲她也能面不改色蹲个半天。
郭氏见她没有反应,心里觉得无趣,也懒得在这么个小宫婢身上浪费时间,终于摆摆手让金玲退下。
“吓死我了,刚刚你冲出去,我好怕太皇太后会治你的罪!”三好拉着金玲的手,上下仔细检查了半天才松了口气。
接着才有些后怕的拍了两下金玲肩膀:“你啊,遇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那可是太皇太后,你也敢冲出去!”
金玲挽住三好的胳膊,讨好地晃了晃,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乖巧谄媚,声音甜的像蜜似得:“三好~我错了你别生气~”
见三好还扭转头不理她,也跟着转到另一边抓紧她的衣角,又使劲晃了晃:“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不会乱来。给太妃送钗这事儿只是看着险,其实很安全。”
三好听她还敢说自己有分寸,气得什么似的,又不舍得骂金玲,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哎呀,我真的有分寸。而且刚刚就算我不去,你也会去吧?”金玲感受到女主怒气值的下降,忙觍着脸凑过来:“三好的为人我最清楚,郑太妃当时处境,你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三好:……
“好吧,你总是有道理。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不许你直接冲出去,一定要告诉我,咱们姐妹要有难同当。”
“是,刘女史。奴婢谨遵教诲~”金玲怪声怪气冲她鞠躬行礼,引得三好伸手就要挠她,金玲大笑着转身逃跑,还不忘回头冲她做鬼脸。
三好也被她带着露出开朗的笑容,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在夏日阵阵蝉鸣声里,穿过层层宫闱,渐渐远去。
自那日为郑太妃解围已过去半月,三好只以为太皇太后不打算追究,很是替金玲送了口气,但姚金玲很清楚,太皇太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这日她与三好齐齐被叫去尚宫局大厅,蔡尚宫告诉她们,太皇太后决定明天由两司各派一位女史前去讲解,还指名司珍房必要派姚金玲前去。
阮司珍皱起眉眼,看向恭敬站好的金玲,言语间颇有些意味深长:“向来有资格解说的只有司级,这次破格以你之间可有疑虑?”
蔡尚宫接过话头,语重心长点拨道:“须知宫闱之内岂有秘密,当日郑太妃遗失金钗虽无凭无据,但仅凭你一人难道就可遮掩过去?”
“金玲想过,只是救人如救火。这次如若太皇太后生气,金玲愿意一力承担,万死不辞,绝不牵连尚宫局上下。”
三人没料到此女竟如此刚烈,倒被她这副舍身取义的模样镇住,回过神来就看见刘三好也跪到金玲身边,表示自己要与金玲一同承担罪责。
蔡尚宫不由头疼,四司一向以司珍房最重,司制房次之。姚金玲和刘三好的才德比之从前的阮钟二人更要出色百倍。
何况这次事件并不算大事,只要小心应对即可。不过是她们三个觉得姚金玲和刘三好一个过刚易折、一个天真纯善,所以才要借这件事让她们长长记性。
结果看她们这副样子就知道,两人完全没有长出心眼,甚至还要同进同退。
三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还是伶牙俐齿的钟雪霞率先开口,阴阳怪气的言语中不乏警句良言:
“一力承担?姐妹情深?你们以为自己是贵人吗?不过是小小宫婢,若是太皇太后真的怪罪下来,你们又有何脸面何能力让太皇太后不牵连其他人?”
蔡尚宫也摇头叹息:“我们说是女官,实则在主子眼中不过是趁手的奴婢。宫里不是可以让你将天理王法的地方,这里只有一个道理,那就是太皇太后的喜恶。”
阮翠云见她们两个若有所思,知道是将这些话听进了心里,才缓和语气命她们起身:“你们能不被宫里尔虞我诈、互相倾轧所侵蚀,反而保有一份赤子之心是好事。”
“只是下回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大意冲动,明白了吗?”
“是,金玲三好明白。”
“好了,既然这回是太皇太后吩咐,你们一定要准备充分,万不能失仪失态,节外生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