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任何思考,任何事,都不应该太过肆意。故,为了克己复礼,他将棋局看作战场,棋子看作人命,只有这样大的压力,才会让他不耽于物。
南胥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答案。
闻松道:“你看,他们好生生待在棋盘之上。”
南胥扫了一眼棋盘,右上角黑子白子交织,犹如阴阳共生。
“我以为你是主战派”,南胥也呷了一口茶,世家公子的风雅之姿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既能和平共存,又何必穷兵黩武?”闻松反问。
南胥清清淡淡地一笑,抬手将盛满了棋子的棋盒放在棋盘上,不咸不淡地质问:“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可是闻松,从开始到现在,你,又是怎么达成这个果的呢?”
他是牺牲了无数黑棋才走到了最后一步,才让他有了“拯救”的机会。
闻松垂眸看着在棋盘上的棋盒,表情变得凝重。
南胥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他终于知道了闻松内心的想法,不觉可笑,只觉可惜。
闻松内心有一套既定的原则,为了他的原则,他能够无所畏惧地站出来抵抗强权,同样,他也愿意为了自己的原则,而后退一步,宁愿不争。正是这种原则,让他在弱肉强食的大祁,举步维艰,不然,以他之才,早就有了一番作为。
”有牺牲,才有胜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南胥从小被灌输的思想。
今日,他看着闻松因为所谓的原则而放弃功成的机会,心中除了可惜,还有理念相撞之后的诧异,这种诧异会如何作用于他,尚不得而知。
看着因他的话而陷入沉思的闻松,南胥接着道:“若你只想做一个寻求宁静的普通人,那便来错地方了。”
言毕,他抓了一把棋子,然后缓缓张开手指,看着它们一颗一颗地从手中掉落,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无能为力的悲鸣。
“京城便是一个大棋盘,一切都如棋子,生死不由己。闻松,你方才之所以能做选择,仅仅是因为,你是执棋人罢了。”
南胥抬眸,意味深长地问:”你是想做棋子?还是做执棋者?“
闻松也抬起双眸,与南胥对视,”有一点儿不对。“
”哪一点?“
“我之所以能成为执棋者,是因为你给了我机会。之所以我会有选择,是因为你给了我选择。你很享受这种操控的感觉,不是么?”
南胥本来悠闲的神情变得紧绷了些。
闻松不待他回答,又道:“这一局棋,也确实透露出不少东西。”
南胥身子稍微后仰,“什么东西?”
“野心。”
闻松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紧张了起来。
“棋局最能反映人心,你看透我的同时,我也看清了你”,闻松一字一句地道:”权力二字,已经深入你的骨髓。南胥,你即使和他们有千百种不一样,但在这一点上,你们是一模一样。“
闻松口中的”他们“是指世家。
南胥听完,紧绷的情绪消散,微笑道:“有什么不好么?你和庞天成的理想若想要完成,必然是一场自上而下的变革,非权力不可。而要得到权力,就必须不顾一切。牺牲只要是有价值的,便可以不计。”
闻松点头,”你说得不错,我认同。“
认同归认同,”不计代价“这个观念对于现在的闻松来说,太难做到。
“所以我才奇怪”,闻松话锋一转,“这样的你,为什么愿意入博识堂呢?”
听见这个问题,南胥心中又是讶异,眼中却不自觉滑过一丝赞赏,“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闻松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南胥随意地答道:“皇女有令,莫敢不从。”
不必看他表情,闻松都知此话是没有几分真心的。
南胥代表的从来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南家,因此,南胥同意入宫,一定是得到南家许可的。
入宫这段时间,通过和无垢青黛的交流,闻松得知,南家与皇室的关系岌岌可危,但碍于双方的权力和共同的利益,只能装作风轻云淡。无垢少女心性重,与南胥走得近,又因其远在纷争之外,几乎成了双方之间的调剂。
那么,此次入宫,是南家向皇室示好服软,还是,别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