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黑色羽毛

莫伊拉巨大的鹰钩鼻子戳在艾瑞克的胸前，伸出长长的手爪挑拨着他的下巴，漆黑的双眸紧盯着他的眼睛。乌鸦鬼婆发出两声干笑，那笑声嘶哑难听，如同她的脸一般，皱巴干瘪，漠然无情，既听不出欣喜，也看不见嘲讽。艾瑞克和我都不能判断她的意图，只好傻呆呆站在原地。

“所以，你还是想要反悔，对吗？你想要把黑色羽毛交给艾司莫瑞达，那个下流的贱人！你觉得我会让你如愿吗？”

莫伊拉两条手臂上的鸟羽一根根竖立起来，全身气势暴涨。艾瑞克在她的威压下连嘴都张不开，只能拼命摇头否认。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唯有全神贯注盯着对方，随时准备把火焰元素扔到她面前。

“尊敬的黑翼女巫大人，请问这个下流的艾司莫瑞达是什么人？”

海尔吉不知何时来到院中，眼见我俩呆若木鸡，赶紧出声询问。

“你问他吧！”

莫伊拉冷哼一声，爪子轻轻划过艾瑞克的脸颊，留下一道白色痕迹，又停在他的胸口点了两下。随后她转身来到海尔吉面前，轻抚她的肩膀。

“亲爱的，不用和我这么客套，这些规矩是给那些不成器的男人定的，叫我姨妈就好啦。”

海尔吉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莫伊拉姨妈”，又惹来乌鸦鬼婆的一阵满足地怪笑，一时间众人全都盯着艾瑞克，等他答复。这货却挠了挠头，嗯嗯啊啊了一阵，表示自己不记得这号人物。听到这话气得我真想要暴打他一顿，莫伊拉侧过头冷冷地扫了一眼，刚刚轻松下来的气氛再度剑拔弩张。巴巴斯眼中全是戒备，不动声色地溜达到我俩身前，海尔吉无奈之下再次使出卖萌大法，抱着莫伊拉的手臂，央求她讲一讲这个艾司莫瑞达的事情。她如同前世清宫戏里的小宫女搀扶老佛爷一般，托着乌鸦鬼婆的大爪子，还不忘偷偷挤眉弄眼，示意我俩跟上来。

木屋里肮脏凌乱，遍地是脱落的羽毛和干涸的血迹，还有随处堆放的餐具和食物。莫伊拉领着海尔吉径直坐到床上，安尼斯坐在她的另一边，其他四个女巫面对着床铺，端端正正坐在小凳子上，看来她们平时就是这样听莫伊拉传授魔法的。至于两个“不成器的男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入座的，还被喝斥要站在门边的阴暗角落里，以免挡住屋内的光线。

莫伊拉没有直接揭晓艾司莫瑞达的身份，反而先说起了瑞驰人的传统习俗。和海尔吉告诉我的一样，传统的瑞驰部落以女为尊，女族长在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之时，会拣选部落内最具天赋的二到四位女性，施展秘术将她们献祭给鸦神，其中最得神眷者就能觉醒鸦神之力，成为黑翼女巫，继而成为新一任的女族长，而其余的祭品中会有一两位被鸦神享用。

考虑到瑞驰领穷山恶水，虎狼横行，部落的族长最好是年富力强之人，也就是二十六七岁到四十一二岁这个年龄段。太年轻了难免欠缺经验、力不足任，年纪太大又失之年老体衰、固执倦怠，何况女族长还身负繁衍部落的重任。可若是有些女族长，一不小心超长待机，搞得孩子们等了几十年还不能上岗，就难免造成内部矛盾。像之前的蛇崖岭部落，就是有能力的成年女性觊觎继承人的位置，最终导致内讧，女族长因此殒命，部落也元气大伤。

那么机灵一些的做法是什么呢？一些尚在壮年的女族长会支持部落里有实力的女孩儿外出闯荡，这些女性如果能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就可以建立属于自己的部落，新生的部落往往会和自己的母族保持亲密的关系。这也就成了很多强大部落进一步壮大自身的有效途径。当然这些出来闯天下的女性，绝大多数都难免消失在茫茫荒野之中，成功者寥寥，但是总有人前仆后继。一方面是因为幸存者偏差，侥幸成功者会起到巨大的示范作用，激励后来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留下来搞不好就给鸦神当点心了，相比起来出去闯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本来这些事都是东、西两个瑞驰领的日常，也就是发生在天际省西部、高岩省东部的山地丘陵里。但是三十年前的世界大战，却为这片大陆的每一个种族打开了新的大门，一系列令传统瑞驰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接踵而至。

瑞驰领乃至天际省和高岩省的统治者，曾经不可一世的强大帝国，竟然在先祖神洲的进攻下土崩瓦解。瑞驰领迎来了四个纪元以来最好的独立时机，然而真正带领自己的部落实现独立的却竟然是个男人！尽管他的部落很快就在其他瑞驰部落的袖手旁观之中，倒在诺德人的疯狂反攻之下，但是他们夺取马卡斯城，诱杀诺德领主的功绩却无法被磨灭。诺德人为了报复，在自己控制的瑞驰领土上来了一波犁庭扫穴，逼迫瑞驰人放弃自己的传统化和信仰。这我可太熟了，前世作为历史爱好者经常能够看到这四个字，它里边到底凝结了多少令人绝望心碎的小故事，永远也不可能说清楚。

瑞驰人虽然保守，却并不愚蠢，很多部落的领袖人物都在反思，为什么诺德人可以踏上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子民，摧毁我们的化，践踏我们的信仰？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呢？瑞驰人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的力量扩张到诺德人的地盘上，给诺德人来一轮反向输出呢？

何况瑞驰领的生存环境已经极度恶化了。忠于迈德纳奇的瑞驰人认为其他部落背叛了他们的独立事业，各个部落间的历史恩怨沉渣泛起，导致瑞驰人内部又开始相互仇杀。再加上马卡斯城的诺德人领主和风暴斗篷的余孽，以及数量不多但捣乱能力极强的梭默成员，整个天际西北比晋西北更甚，乱成了一锅八宝粥。与其在如此险恶的局面下疯狂内卷，何不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大有作为呢？

主观动机和客观条件共同作用，使得在过去二十年里的一代瑞驰女性纷纷走出大山，进入东方寻找机会。当然和前辈们类似的是，她们中的绝大多数如泥牛入海，就此音讯皆无。离开故土的瑞驰人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生存，她们原本的渔猎经验在天际省的南方尚能找到用武之地，若是进入北方的苦寒之地，连怎么吃饭都得从头学起。而面对不同化的人，如何沟通并取得对方的信任也是一大难题，以前瑞驰人那种组成部落逐猎物而居的组织形式也难以适应新的环境。不过这些人也确实算得上是瑞驰人里第一批开眼见世界的，历经无数人的摸索与实践，还真的被她们找到一条可行之路，格局一旦打开，刹那天地宽。

尽管现在占天际省人口大多数的诺德人十分鄙视魔法，但这并不代表诺德人中没有学魔法的好苗子。事实上古诺德人中就涌现出了很多着名的大魔法师，比如沙利多、高尔多和格尔蒙德，由此可见诺德人并非没有魔法天赋，而是化传统的问题，正是这种化氛围导致有魔法天赋的诺德孩子备受鄙视和欺凌。然而魔法正是瑞驰人所擅长的，很多瑞驰人以法师的身份进入诺德人的领地。她们有的避世隐居，远离尘嚣；有的开宗立派，建立起自己的巫师团体；有的钻进象牙塔，成为法师学院的一员；据说还有的成为领主或者男爵的宫廷顾问。但是在莫伊拉眼中，这些人无疑已经背弃了自己的民族和信仰，被她们的宿敌诺德人同化，成为了没有灵魂的躯壳，与行尸走肉无异。

只有那些信仰最坚定的人，才能牢记自己远走他乡的使命，才能不忘族人的血泪和仇恨，才能坚守自己的初心。瑞驰人为什么远离故土？是为了反击她们的敌人！是为了延续她们的信仰！才不是为了混进诺德人中间，像表演杂耍的小丑一样哗众取宠，换一口嗟来之食。但是能不屈服于生计的人太少了，莫伊拉正是其中之一。她和艾司莫瑞达可能是仅有的两个离开故土后转化为黑翼女巫的瑞驰人，但是二人理念又有分歧。艾司莫瑞达通过研究瑞驰化，认为鸦神创造整个世界，并没有明确指出只有瑞驰人才是祂唯一的子民，所以应该不分种族，只论信仰，兼收并蓄。她的女巫团中不仅有流落在外的瑞驰人，还有诺德人和帝国人，她还积极地联络其他有实力的女法师，授予她们秘术，鼓励她们自己寻找祭品，转化为黑翼女巫。

在莫伊拉眼中，这种行为就是异端，持此论点的人比作为异教徒的诺德人更加可恶！一个黑翼女巫怎么能不是瑞驰人！莫伊拉只肯收留瑞驰人，最多也就能勉强接受一两个布莱顿人，其他种族在她眼里和猪的亲缘更近一些，应该被归于食物之类，所以她的女巫团规模要远远小于艾司莫瑞达的。在法师内部的小圈子里，二人是天际南部最出名的导师，这些年明争暗斗，互相看不顺眼。

“那个贱人在孤儿岩聚集了一群下流货色，还自以为很了不起。鸦神在上，直到一个多月前，我终于有机会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无能。一位强大的魔神显现，以大能力召唤我和艾司莫瑞达来到一处秘境。魔神交给这个男人一枚黑色羽毛，让他在我们两个中做出选择，他要把黑色羽毛和他自己交给更有魅力的一个。我虽然已经算不得小姑娘了，但是我知道我会赢的，这个男人虽然愚蠢，但又不是瞎子，他也确实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是艾司莫瑞达那个贱人，她肯定是作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