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儿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在襁褓中被个老乞丐从茅草地里捡去养大,吃着茅草根,东讨一口饭,西讨一口饭,竟也勉强活了下来。
老乞丐说草儿命贱,也命硬,就像这漫山遍野的茅草,就给她取名阿荑,意思是茅草的嫩芽,老乞丐以茅为姓,那草儿就叫茅荑了。大概内心还是怕草儿养不活,嫌那名不够贱,又取了个小名叫草儿。
等草儿长到十岁,老乞丐病了,治不好,没过几天就死了。
草儿在老乞丐尸体旁呆呆坐了一天,就被其他乞丐赶出了破庙。
草儿抹了抹眼泪,背着老乞丐的尸体,找了个地方埋了下去。
“爷爷,我一定会像这茅草一样,好好活下去的。”草儿冲埋着老乞丐的地方磕了磕头,拿着老乞丐唯一的遗物——一个破碗,离开了。
老乞丐死后,草儿以前栖身的破庙被其他乞丐占了,乞丐夜里不能待在城里,因为很容易被人打死。常常有城里人不知在哪受了气,就把气发泄在乞丐身上,甚至有人晚上专门找乞丐发泄,因为乞丐死了官府是不会追查的。
草儿只能睡在城外,睡在长满了茅草的荒地上。她寻了些茅草堆在一起,躺在茅草堆里。晚上很黑,什么也看不见。荒地很空旷,空旷到草儿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我不怕,”草儿告诉自己,“还有其他草儿在陪我,我不怕。”草儿蜷缩着,伴随着冷风,伴随着露水,伴随着野草,就这么慢慢地、慢慢地睡着了。
白天,草儿去城里乞讨。草儿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露出微笑。草儿的脸脏兮兮的,但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很可怜,很漂亮,很难让人拒绝。所以草儿的“生意”一向很好。
可是今天,草儿被一群人围住了。
“小乞丐,滚开,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几个乞丐不怀好意地围着草儿。草儿认得他们,这是之前抢了她破庙的乞丐们。
望县里每个乞丐都是有自己的地盘的,其他乞丐不能去别人的地盘上乞讨,以前这条街就是老乞丐和草儿乞讨的地方。
其实这条街并不繁华,甚至还有些破落,不然也轮不到老乞丐和草儿,草儿本以为能保住这条街,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草儿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拿起破碗就想走。
“怎么,你想拿着我的钱走吗?”一个乞丐说着一边说着一边去抢草儿的破碗。
破碗里是草儿今天的收益,几个铜板。
“走开,这是我讨来的。”
“哼!在我的地盘上讨来的钱,就是我的!”
草儿拼命护住破碗,但是没用,破碗还是被抢走了。草儿发了狠,扑过去咬那人的手。
“啊!臭丫头!”那乞丐吃痛,狠狠地踹了草儿一脚,草儿被踢到了地上,感觉五脏六腑一阵搅动。那乞丐还想上前揍草儿一顿,却被另外的乞丐拦下了,“算了吧,好不容易拿到了钱,别在一个臭丫头身上浪费时间。”
“嗤,便宜她了。”那乞丐走上前,又狠狠踹了草儿一脚,“以后别让我在这儿看到你!”他把铜板放进兜里,扔了破碗,和同伴一起走了。
破碗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那一脚踹得太狠了,草儿在地上缓了很久、很久,来来往往的行人从草儿身边走过,没有人停留。
草儿就这么被遗忘在了街道上,直到她终于缓了过来。
她爬起来,去捡那被摔成了两半又被行人过路时踢远了的破碗,小心翼翼地将这两块碎片合上。
它们又变成一块完整的碗了,只不过中间多了一条裂缝。草儿笑了起来,期待地放开了手,“咣当”破碗又变成了两半。
草儿终于不能欺骗自己了。
她唯一拥有的破碗碎了。
草儿没有哭,从老乞丐去世后,她就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没有人会来安慰她了。
天快黑了,城门要关了,她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晚上暂时住的地方,一片长满了半人高茅草的荒地。她从做了记号的土里挖出了三个铜板,这是她最近攒下的,以前的积蓄都给爷爷治病了。从前两个铜板可以换一个粗馒头,可是最近几年各地都开始闹旱灾,收成不好,粮食涨价了,现在一个粗馒头要四个铜板了。
好饿啊。草儿躺在地上,她这一天什么都没吃,现在感觉胃一阵一阵地抽搐着,混杂着之前被踹的疼痛。
草儿挣扎着起身,开始寻找粗壮的茅草,挖它们的草根。这是老乞丐教她的,他们逃荒的时候,就是靠吃草根活着的。
她挖着草根,突然想到了三妞姐姐,三妞姐姐也是小乞丐,长大后找到了姨姨,做了“猫”,草儿不知道“猫”是什么,只知道三妞姐姐说她做一回“生意”就能赚十个铜板。三妞姐姐说等草儿长大了,也可以介绍草儿给姨姨,一起当“猫”赚钱。
哇,十个铜板,可以买两个半的粗馒头了。草儿很羡慕三妞姐姐。
平时草儿一天最多也只能赚五六个铜板,还是因为草儿看着可怜。
她高兴地告诉爷爷她也要当“猫”,却被爷爷狠狠骂了一顿。爷爷从来没有那么骂过她,草儿哭得稀里哗啦的,爷爷不让草儿再去见三妞姐姐了。
草儿很委屈,她只是想让爷爷吃饱饭,她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骂她。
草儿最后见到三妞姐姐的时候,她的身体上布满了青痕,有些地方甚至血肉模糊,就这么赤身裸体地被人扔出了门,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