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海棠真是极美,”梨苏轻轻抬手,轻轻地拨弄,乌黑枝条上,一朵娇艳鲜红的花,“倒确实不负姑娘的钟意。”
“说笑了,这庸枝俗色哪里美得过苏鬼召眼里的桃花。”不知是第几株海棠后,转出位身着红衣的亭亭淑女,不似梨苏徐徐不迫的模样,窈窕淑女的漫不经心之下,似乎掩着几分焦灼。
“我前日偶然听路人说,若有情窦初开的小郎君和鬼召碰了面,都要被鬼召眼里的桃花勾了魂去。”
“想来也是,苏鬼召可是艳名盛负。今日又一见,才恍然,哪怕是看遍了名花艳草的郎君,看见这般艳俏的桃花,也少有不动心的。”
梨苏见喻一杏是又要和她打唇战的意思,忙打开岔:“阿杏姐姐分明知道,在我们那旮旯里,‘艳’字可不能拿来形容好姑娘,姐姐这是非要气我,把我气得再也不来了才好?”
喻一杏只垂了眼睛,抬手拨弄着树梢红灿灿的花,不肯再搭理她。
梨苏却不肯住嘴:“海棠红也好,玄都色也罢,不过皮囊罢了。鲜艳的,哪怕是毒草,也惹人怜爱;枯老的,就算是良药,也遭人厌弃。”
“花儿的心思,难道不都琢磨着怎样才能开得久一点吗?”
“一杏姐姐?”
喻一杏转身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抬手,又轻抚身侧的一株海棠:“这么多年替你拿出来的,光读了用来对付我罢了!”
“先前说半句话都嫌累着,阿桃叽叽喳喳说个半天,你才应一回。如今她走了,你倒是多话起来。”
这话说得喻一杏自己都胆寒,她手指上的力道微微加大了,企图借烧的海棠暖一暖手指的冰凉似的。
听梨苏许久没动静,喻一杏缓缓回头……
只见梨苏早已懒得维持刚刚的笑意,见喻一杏转过身来,她静下目光,克制住四肢的颤抖,脊背上的冰凉化作森森冷气,聚上额间,冻过额上一圈银坠,贯落踝边。
喻一杏惊觉,自己在这寒气面前,竟喘不匀气息。
忽然,梨苏脸上漾开微笑,好似忽然平和下来了,眼光顺着海棠树游移,移到天边往远处飞的雁群,又移回身边那株霎失芳容的海棠之上。
“倒不必多说了。”
“你就是不肯与我联合。”
“哪怕所有人都已经这么认为了。”
“是。”喻一杏定了定神,凝起灵气,仿佛从未被怨愤气息惊诧得愣在当场。
“你也偏要和我作对。”
喻一杏微微动了动红唇,没作回应。
“难道我们不是一样的处境吗?”
梨苏似乎真的冷静下来了,甚至笑得像最开始一般,诡谲而灿烂,“你只有这一林子海棠花,我只有这一双召鬼目?”
“姐姐?”
“果然是我来得晚了些,比不上你们青梅竹马。”
喻一杏下意识挪开了眼睛,梨苏没再刁难,收了灵气。
“我是铁了心的。”
“阿杏姐姐,阿桃走了,阿梨,也要走了。”
“既然如此,往后也不必念了。”
“别了,阿杏姐姐。”
幽幽沉沉的叹息,缓缓落在崎岖的山路上。
喻一杏看着她走下山,感受到最后一缕属于她的气息消失,才靠着失色的的海棠枝跌坐下来。
这是个偏远的山坳,山人信奉着自远古而来的神明。
“至善者,入仙府;至恶者,入炼狱;非善非恶,魂荡人间。”
为了祈福,他们会在暮春,挑选年轻女子,深埋溶洞,以祭山神,所以此处,被称为——海棠墓。
“那这里的山神,是善是恶呢,阿杏姐姐?”
当初的那个小姑娘,一双桃花眼里澄如静水,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懵懂的是梨苏,还是自己。
“这里的人有将神灵称作‘鬼’的习俗,因此把能与神明交流的巫女称作鬼召。”阮温琼向二人解释。
“原来如此,”鹿饮琼点点头,“我才觉得奇怪,什么地方会敬奉恶鬼呢?”
奚于镜则冷冷提醒:“当心着点,这地方,可是真的有鬼。”
鹿饮琼心生疑惑,又见阮温琼有些尴尬地扯扯嘴角,欲言又止,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联想着阮温琼刚才介绍的风俗,向来大大咧咧的鹿饮琼便打消了疑虑,说不定,这话是让自己敬畏神明的意思呢?
暖玉柔光温碎琼,清溪净水凉炎球,这二句,是阮奚表兄弟俩名字的来由,院偶见,谈及此,二人只道是一人生于寒冬艳阳,一人生于炎夏瓢泼,便恰好连着姓起了名字。
“二位也的确是人如其名啊。”鹿饮琼打趣道,问过二人家乡,甚是好奇那个在风俗志中也极为神秘的地方,此次借着先生布置的课业,死皮赖脸地粘着二人成了一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