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儿,看官或许奇怪,这孩子家里怎么没人管呢,十岁而已,烧火做饭就都自己动手了?哎,您还真就猜对了,这事儿吧,说来话长。这小姑娘本姓陈,名玉棠,父亲是下边儿仙临阵镇上有名的地主老爷,从经营杂货铺子开始发的家,后来又开了成衣铺子和粮油铺子。二十几岁的年纪也算是富甲一方了,为人也仁善大度,逢年过节时常舍米舍面,怜老惜贫,故而素有美名。可惜,小姑娘的母亲却于两年前早逝了,盖因当年生产时难产伤了身,加之多年来也没有再育麟儿,眼见丈夫家业渐大,心里未免着急。虽已有个聪明机灵的女儿,可是将来总要有继承家业的子嗣,况且女儿来日出了门子也总要有个兄弟撑腰才是,不然万一在婆家受了委屈,找谁说去。结果这陈夫人纠结自己久无身孕,白天琢磨晚上琢磨,以致夜不能寐,食不安寝,一来二去便又添了病症,最后忧思太过,硬生生把自己撂倒了。陈老爷为了夫人的病也是延医问药,遍访名医,走哪都得打听打听跟前儿有没有擅长千金科的老大夫,可惜心病还须心药医,陈夫人自己看不开放不下,这病又哪里那么容易去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偏此时,陈老爷跟着几位同仁出去喝酒应酬却出了事。生意人,不管你爱喝不爱喝,好喝不好喝,都免不了时常在酒桌上谈生意,这一年年关将近,陈老爷又被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拽出去喝酒,推辞不过便去了。陈老爷惦记着好不容易年底关了店轻松几天,正好陪陪妻女,便想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就算了,不想这几个人却来了兴致,还喊了几个女子作陪。陈老爷洁身自好素来不喜这一套,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说笑间看着几人美人做伴把酒言欢,自己身旁并无一人。哪想怕什么来什么,竟被一个因父亲贪污被贬最后被牵连至此的清倌儿盯上了。本来这清倌儿眼高于顶,纵然沦落至此,素来也只管侍弄琵琶,其他的无论别人如何她也并不沾染,故而乍见陈老爷这般洁身自好的财主便不免敬佩几分,结果这陈老爷和众人来了这春晖楼几次,俱是规规矩矩,且谈吐有物,这女子便更上了心。趁着这一次来,这女子破天荒头一遭主动倒了杯酒与陈老爷喝,言说仰慕陈老爷人品贵重云云。陈老爷哪里肯,连身都不让她近,却不料这女子这几句话却是把旁边人都给得罪了,这不明摆着是嫌弃他们这几位污糟下流,独陈老爷出淤泥而不染么。偏这陈老爷长的也确实是风流倜傥,气质出众,远胜几人。于是这几人便暗暗使坏,你一句我一句,都劝陈老爷满饮此杯,免伤了美人颜面云云。到了这一步,也无法,陈老爷想着喝就喝吧,也没甚大不了,遂接过酒杯一口闷了。结果这下坏了,一杯酒下肚,不肖盏茶的功夫便觉浑身燥热非常,气血上涌,出来混了这么多年,自知要坏,也顾不上计较太多,便想趁着还算清醒让几人赶紧打发人送他先回家。哪想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俱是调侃之词,最后干脆把他架进了美人闺房。拖了这么久,已是理智全无,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又有美人在前,还哪里忍得了,最后稀里糊涂把事儿办了。不过直到这会儿,他还是有点懵,到底是这女子自己的主意还是那几人撺掇一气,整治他呢!
待到第二天一觉醒来,早已是天光大亮,陈老爷捂着宿醉的脑袋看着身旁这个毫无惧色的女子,一肚子的火又不知该如何发了。这女子倒也磊落,明明白白告诉他,就相中他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行了,陈老爷被惊得目瞪口呆。看了看污糟糟的床榻,再想想家里本就卧病在床的发妻,只觉得头更疼了,最后恨恨的骂了句,“我还不如和他们沆瀣一气呢!”没奈何,事情到了这一步让他抬腿就走,他也办不到,人家是个清倌,不管名声如何到底还是个清白姑娘,纵然她有错在先也总不能扔这儿不管。最后想了想把人赎出来就在附近找了个宅子安置了,想着过两个月一开春就给一笔钱,遣人把她送回南边老家去完事,于是这事儿回家也就没提。
可惜万事人算不如天算,没到俩月呢,宅子里来人报,那姑娘有身子了,这下陈老爷彻底木了,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暗恨自己怎么那会儿就没想到给她一碗药呢,如今他也不过一个地主乡绅罢了,倒先弄出个庶子来。事已至此,再让他灌药,他也下不去手,毕竟是他的骨肉,孩子无辜,思来想去想再瞒着夫人是不能够了。最后回家一五一十与夫人说了,陈夫人本就病恹恹,这下更是惊得不轻,日没和陈老爷说一句话,最后还是娘家积年的老仆来了劝了几句,方才想开了。想着到底是女儿的兄弟,自己无所出,女儿若有个异母兄弟,俩个孩子好好相处,那也不赖,总归有他们的父亲在,应该不至于太生疏。如此突然就看开了,暗恨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层,非要和自己的肚子较劲。如今已是日薄西山了,自知时日无多,便索性抛开其他开始认真的为女儿打算起来。思前想后,深觉自己去后女儿在这个家里生活恐怕难免委屈,甚至那妇人如此有主意来日若是怕她女儿分家产,争嫁妆,会不会下手暗害,最后决定让女儿脱离陈家。反正依着自己夫君的性情,来日女儿出嫁,不论是因着父女之情也好,还是看在父亲当年他对他的知遇之恩上,总不会少了女儿那一份就是了。
几日后,果然喊了来陈老爷,逼着他将自己的女儿改了慕姓,顺了自己娘家族谱,充作自己父亲的孙女。陈老爷本是不应的,奈何当年自己能够从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变成今天别人口中的大财主,还是当年岳父给的本钱,最后还把独生女儿嫁给了他,方才有了如今的日子。况此事确实自己有错,且夫人又时日无多,不敢驳她,最后便点头答应了,如此陈夫人方松了口放了心。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陈夫人为了给女儿留条路,留点人情,撑着一口气逼着陈老爷趁她还在把人正正经经抬了进来,且算作贵妾,这个位份于这清倌儿而言已是抬举了,自是感激不尽。哪想礼成第二日,喝了妾室茶,陈夫人便在陈老爷怀中没了。
陈夫人去了以后,陈老爷又按照陈夫人的遗愿将女儿送到了天宝村老宅,由陈夫人娘家积年的老仆陆老头照看,免她在新夫人面前不自在。并且在里正﹑村长和乡亲们见证下给女儿改了慕姓,顺了岳家族谱,且小姑娘自己还改了名字,叫慕云仙,自此小姑娘陈玉棠便叫慕云仙了,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从哪想到的这个名。不过因着小时候她在外祖家随着外祖父入学读,正经在这教养过几年,故而乡亲们平时还是喊她玉丫头。说到这陆老头,盖因他父子俩的命都是陈夫人的父亲慕老秀才当年从山匪手里救回来的,为了报恩陆老头大半辈子都在慕家伺候,直到慕老秀才去了以后,慕姑娘也早已经嫁到了镇上,仍旧在这儿看宅子,儿子接他去享福他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