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眠 (第1/2页)
沈仪华夜里睡得很少,刚开始是因为睡沉了总被噩梦纠缠,后来慢慢地变成了习惯。
房中的灯被她要求尽数熄灭,黑夜便暗沉沉地向她倾轧过来,往事历历,现在都成了要她逐一承受的酷刑。
她睁着眼与虚空对视,告诉自己熬过去。但如何才能熬过去?她不知道。
阿耶阿娘,兄长,还有那个人,他们都离开了,却唯独将她留了下来,让她背负着所有的仇恨,孤魂野鬼一样在这世间游荡。石复的死让她意识到复仇并不能为自己带来解脱,可究竟怎样才能解脱,她也不知道。
沈仪华在黑暗中摸索着,手伸上去将压在枕头下的玉佩轻轻攥在了掌心中。
天还未大亮,沈仪华起身唤了人送水就来梳洗。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吵嚷笑闹声,声音很大,沈仪华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小侍女立马心领神会,转身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禀报说:“是长安的几位郎君来找殿下了。”
沈仪华蹙了蹙眉,问:“裴世子也来了吗?”
小侍女本就是在萧啟府上,自然对裴珩最为熟悉,虽然只临门一眼只瞧着了个背影,但是很肯定地回说:“也来了,还有李郎君和韦郎君。”
沈仪华没再吭声,挽了发髻,将一枚乌木簪子簪上,对侍女说:“今日早饭就不用送堂上了,让人直接送来这边吧,吃完我要出去一趟。”
裴珩从金保口中得知沈仪华也在此处的时候,傻孩子完全没有多想,还觉得自己这一趟真是来值了,不仅见着了阿兄也能见着姊姊。
行至尹春地界的时候,他们原本打算找个驿站宿一晚,今早出发算着脚程刚好能赶在晚饭前到。但是一路过来,别说驿站了,就连普通客店都没有见着。
好容易在山脚下看见个亮着灯的小草屋,走进去发现里面是几个上头派来勘察地形的差役。打听下才知道,原来这处地方因为匪盗横行,烧杀抢掠,导致附近几个镇上的村民陆陆续续都搬离了。
几个差役大概是从衣着口音看出这几人身份不凡,便很热心地邀请他们在草屋歇脚。裴珩和韦玄臣倒是无所谓,但李荣廷跟萧啟在一起混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也沾了点,环视一周草屋的环境便果断拒绝,将身上带的两壶酒送给了差役,让他们帮忙饮了马,之后便直接过来了。
“我们跑了一晚上,就数我的那匹清风驹最快!”
韦玄臣已经全然将在长安跟萧啟打架的事情抛诸脑后了,颇为自豪地向他炫耀道:“这一路上可比在长安的跑马场上痛快多了,从来就没这么痛快过,早知道我就应该跟殿下一道过来。”
“韦二,你可别吹了!分明是阿珩一直跑在前面,什么时候成你最快了?”
“对,我才是最快的,在凌越关的时候我还停下来等你们呢。”
萧啟昨晚也基本没怎么睡着,闭上眼睛便总觉得沈仪华身上那股清苦的药味往他心上钻。一时又觉得嘴角那处破伤变得燥热滚烫起来。
他起先双手枕在脑后架着腿想事情,后来越想越睡不着,干脆踢了衾□□躺了一晚上,直到卯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而现在被这几个风尘仆仆的二愣子吵醒也才辰时不到。
萧啟裹着件外袍坐在椅子上,头昏脑涨地听他们几个争论,神色复杂一语不发。
金保让小厨房做了汤粥,在摆上桌时便提前说:“这里的饮食就是如此,比不长安差远了,几位郎君多多包涵吧。”
裴珩一心惦记着沈仪华,视线频频往门口望去,问道:“阿兄,你与姊姊到底是怎么遇到的?真是太巧了。她只留下口信说出远门几日,却不想是来尹春,早知道我也应该同你一起来。”
李荣廷和韦玄臣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裴珩。这傻孩子估计还没明白过来,一口一个姊姊的,巧什么巧了?人家两人分明就是早暗通款曲,相约……私奔。你再来得晚点,估计就得改口叫阿嫂了。
“哎,姊姊起了没?我瞧瞧她去。”
裴珩匆匆喝了两口粥,起身就要走。金保一阵心颤,觑了觑萧啟的脸色,紧着将人给劝住了,“这边起瘟疫了,沈小娘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斟酌药方子到大半夜,这个时辰定然还没有起,世子爷贸然过去不合规矩,还是等她起了再说。”
“姊姊这么辛苦啊。”裴珩重又落座,又对萧啟说:“阿兄来的时候不是带了医者吗?怎么还什么事都让姊姊亲力亲为呢,她一个女儿家哪里受得了这些劳累。”
他依然自然丝毫没觉得这话说得有什么不对,旁边听着的几人却都暗自替他捏了把汗,尤其是金保,简直恨不得能手动帮他闭嘴。
“吃你的饭!吃完了补觉去!”萧啟面色不虞,少许开口训道:“如今给你惯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这是什么地方?不跟皇祖母说,也不跟家里说,就敢往这边跑,我一走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吧?”
裴珩被训的乖乖闭上了嘴。
萧啟转过视线,李荣廷与韦玄臣两人自知事情不妙,脖子一缩默默喝粥。虽然跑了一晚上马,此时都又累又饿,但是,两人暗暗交换一个眼神——这粥真他娘的难喝!
用过早饭,萧啟赶了三人去休息,自己洗漱后转到沈仪华的房间,却不想被小侍女告知人已经在半个时辰前就出门去了。
萧啟转身从门口迈了出来,又回头问:“她说了要去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