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说她疯了,但若非真的没有办法了,谁会走这一步,谁又敢走这一步。
洛袖选在深夜去到九霄宫。帝王的居所依山而建,壮丽磅礴,气势非凡。外间靠着宫道的灯火已经熄了,夜值的侍卫沉默地伫立在宫门前,宛若泥塑铁铸的雕像不苟言笑,见到来人时双刀一横,拦住去路。
洛袖孤身一人,黑斗篷将她整个人裹进夜色之中。她从怀里取出自己那块令牌,低声道:“青门洛袖求见陛下,烦请通报。”
侍卫道:“青门的消息一向直接传进御房,不从此门过。”
洛袖仍是道:“此事非同寻常,我要亲自面见陛下。二位只管传进消息,其余的不劳费心。”
广真帝可能根本就不会见她,这也在洛袖的考虑之内。若真是如此就难办了,她若是硬闯九霄宫,那是妥妥的死罪。但依她对这位陛下的了解,他是位贤明仁德之君,就算自己的来意明明白白,他也应当会听一听自己想说什么。
在宫门处等了约有一炷香功夫,便有宫人出来请洛袖进去。她心下一松,脑海中却愈发紧张地组织接下来面圣的语言。她许久许久未曾单独面圣,又是为了自己的兄长而想要违逆圣意,怎么说来心下都紧张。
洛袖先前并未来过几次九霄宫,更兼心下慌乱紧张,这一走就不知走出了多远。等到她终于稍稍褪去了紧张,忽然发现脚下的道路有什么不对。此时她才发现在前头提灯引路的宫人有些熟悉。洛袖停下脚步,那白衣宫女听到身后脚步声停也站住了,待她回眸之时,洛袖才认出那张脸。
“回雪?……”洛袖惊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回雪面色沉静如常,对着她微微地屈膝行礼:“姑娘发现了。”
“我要前去面圣,为何是你来接我?”洛袖觉察出不对,“太子殿下在九霄宫?”
回雪道:“殿下时常会来九霄宫帮陛下处理政务。”
洛袖抬眼望向眼前花木掩映中一座小屋,窗内透出幽幽的暖黄灯光,里头影影绰绰似有人影。她定定地看了半晌,道:“你不是来引我去面圣的。”
回雪道:“是。”
“他想要劝我么?”
“姑娘,”回雪道,“上次殿下请您去逐阳宫,您已经拒绝了。这次您都到了房门口,还是不愿见吗?”
见洛袖久久不语,回雪又问道:“是殿下做错了什么吗?”
洛袖摇了摇头:“没有。”
她随即苦笑了一下:“带我进去吧。”
——
那扇门被推开了。
陆钰长身玉立,站在门内,静静地望着她。
洛袖抬头向他望去,眼神交汇之时忽然有了落泪的冲动。她从陆钰的目光中捕捉到自己熟悉的、贪恋的温暖与包容,无声无息地诉说着他的在意、他的心意。或许就连主人自己也不曾意识到,自己的眼神竟然如此柔软。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陆钰的那个雨夜。夏日夜长雨水滂沱,披着寝衣的二殿下点起一盏光线青荧的灯,温柔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见过她的玉牌之后,陆钰若有所思地轻声念了一句:“促节萦红袖,清音满翠帷。”旋即又微笑道:“抱歉,这时候不应该谈到这种诗词吧。”
洛袖那时不懂,她以为这是一首意思很好的诗。
后来她独坐家中弹着琵琶,唐太宗这首诗的尾联总是梦魇般浮现在脑海中,教她觉得陆钰当初的一句无心之言,像个宿命般的诅咒。
空馀关陇恨,因此代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