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柳巷,尤府。
放眼在整个遍京城官员的宅邸当中,尤府也并不算不上小,宽敞的六进院落,一家?老小再加上满屋子的仆婢,平日里住着并不觉得狭仄。
今日却不同。
外院放了几十个半米高的大?箱子,个个用鲜亮的红绸扎着蝴蝶结,堆了满地,让人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站在?箱子前?方领头的,是个衣着喜庆,头戴红花的媒婆,身后跟着许多用以差遣搬迁的小厮……这从未有过的阵仗,引得附近几条街的街坊邻居前来?,在?门口伸长了脖子门张望。
媒婆的职责,便是保媒拉纤。
如今的年?月,这活儿其实不好干,毕竟姻缘天注定,需得彼此?双方看对眼,又?得考虑门当户对等等外?在?因素……运气?不好,三两个月或都说不成一对。
可这次媒婆却觉得十拿九稳,毕竟尤家?大?娘撬了未来?表姐夫的事儿,已经传得到处都是,冯家?那厢为了她都与忠毅侯府退了婚,可见?这对男女已私定终身,指不定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现下?让媒婆上门,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这婆子颇有些职业操作,半句都不提那些不堪的传闻,只胭脂殷红的脸上堆满了笑,挥舞着荷叶色的手帕,操着尖亮的嗓子,细细数着这门婚事的好处……
谁知?嘴皮都说破了,说得那尤夫人两眼都放了光几欲就要点头,可尤老爷却不动如山,并未松口,只眉间微蹙,道要考虑片刻,摆手让婆子去外?厅喝茶。
望着那媒婆离去的背影,钱秀只觉得好似水漫金山般的财富,也正在?迅速由指尖滑走。
方才她去外?院一瞧,就被那堆积在?箱中的金元银元闪了眼,抬在?院中的现银,少说也有两三千两!更莫说还有其他华贵的首饰钗镮,及流光溢彩的绫罗绸缎……
那媒婆还说了,这不过只是定亲的诚意,以?后自还有旁的聘礼!
只要这门婚事成了,这里?头有多?少油水可捞,钱秀简直不敢想象。
因着丈夫没有发话,也因着被求亲门户的骄矜,钱秀才极力忍住,没有越过规矩一口答应,可现在?四下?无人,她却看出了尤闵河脸上的犹豫,一时间急得额间都冒了热汗。
“此?乃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老爷究竟还有什么考虑的?我这做嫡母的,原还担心以?大?姑娘这样的名声,今后恐再嫁不出去,哪知?她倒会给自己想门路,扭过头便在?忠毅侯府搭上了冯得才!
是,勾搭未来?表姐夫,外?头话确是传得难听些,可那又?有何妨?终归是得了实实在?在?的便宜,大?姑娘总不用一辈子老死?闺中了啊!
且那媒婆方才的话也说得不错,家?世?相当,又?两情相悦,这样的姻缘上哪里?找去?”
若这媒婆脚程快些,早来?半个时辰,尤闵河说不定确就点头答应了。
可忠毅侯府传来?的一份密信,彻底逆转了他的想法?。
呵。
什么相见?恨晚?
什么情投意合?
什么为了彼此?,宁愿撕毁婚约也要相守?
……
信上写得清清楚楚,这一切不过就是冯得才的特意构陷!
那人就是个瞒着青梅豢养外?室的狼心狗肺之辈!他并非真心喜欢窈儿,只不过将她当棋子,想要利用这桩姻缘,掩盖自己的恶行罢了!若非这封信,只怕连同尤闵河这个做父亲的,都要被这些障眼法?迷惑了去,认定是女儿败坏了家?风。
怪只怪那日去小花枝巷心急,并未将一切好好盘问清楚,才让女儿又?受了委屈。
“老爷也不必顾忌着忠毅侯府那头。
感情这事儿,浑然没有先来?后到的说法?,谁规定青梅竹马十余年?,就一定会共同相伴余生呢?
说起来?也是冯得才与那忠毅侯嫡女缘分不到,若是早早成了亲,哪里?还有咱家?大?姑娘后来?者居上?归根到底,皆是一个缘字。”
钱秀并不知?道尤闵河在?想什么,见?他不搭话,只还在?极力游说,言语也愈发尖锐。
“……与其让冯家?小郎与大?姑娘私下?往来?,被别人骂奸夫□□男盗女娼,不如现在?就顺坡下?驴答应提亲,索性将这桩婚事大?大?方方摆到明面上来?。
起初必是会再遭些非议,不过也没什么,只要大?姑娘嫁入冯家?后,他二人能好好齐心过日子,时间一久,外?人也就明白大?姑娘的品性,晓得他们对彼此?的情意了……”
钱秀并不知?密信上的内容。
或就算知?道了,也浑然不会在?意。
好歹同床共枕几十年?,尤闵河自然也明白钱秀是怎么想的。
作为当家?主母,钱秀从来?就不喜窈儿这个庶女,决计不会将窈儿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更不会关心窈儿嫁人之后过得幸不幸福……
只要聘金足够多?,只要能赶快甩脱这个烫手山芋,那窈儿无论是嫁给冯家?刘家?,还是王家?张家?,于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可尤闵河这个做父亲的,却实在?无法?这般洒脱。
窈儿是他得的第?一个孩子,那么懂事熨贴,乖巧温顺,直到现在?也记得,头次听她唤第?一声“爹爹”时,他心里?是多?么欢喜,就算父女二人间生了些龃龉,他也绝不能在?得知?了冯得才为人的情况下?,为了些区区钱财,就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若真如此?,他岂不是妄为人?
心中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