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年底了,慕云仙长大了,马上十二了,个头蹿的也高,心里也有了想法。读了那么多,慕云仙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广阔精彩,人景致又是何等气象万千,她非常确定她慕云仙绝不会像村里的女人们一般,一辈子最常去的就是镇上,省城都鲜少去。她也绝不会把出去看看的希望寄托在出嫁这件事上,或许是时候该走了,读万卷不如行万里路,本来要经商也是要早早出去历练的。只是父亲走了快两年了还没回来,郭叔又去给问了两回,还带回来了父亲给她的一封信,说是去京城做生意了,又开了铺子,忙得很,实在是回不来,心里也记挂着家里,还计划着要不要把他们都接走呢。对了,还给她捎了五百两银票夹在里头,看来父亲一时是回不来了,可是她着急走了,怎么办呢?
天气转冷的时候,慕云仙把羊送人了,送给了之前的邻居隔壁老赵家了,赵家起初死活不肯要,她便说她喂不动了,天冷,院子小,她又没那么多杂粮喂,不养了,这才收下,起先还要给银钱,奈何小姑娘送了羊就走,没处给去。
终于,小年这天傍晚,她正在赵家带着小老虎蹭晚饭,郭叔火急火燎地跑来告诉她,她爹今天回来了,小姑娘立马高兴了,吃了饭就回家收拾东西去了,她要去看她爹!回家把这几年平时给父亲做的针线都拿了出来,还有给小弟做的小包,五岁了,马上要启蒙了,不过还有个给父亲的荷包她没动,这个另有打算!装好东西,看了看老虎,心里合计一番,把窗户留了一个小缝,炭火烧的旺旺的,这才搂着毛绒绒的小老虎钻被窝睡觉了。
第二天慕云仙起了个大早,先给老虎喂了点儿吃食,然后拿上背篓领着虎就走了。待到上了牛车,大家看了眼她怀里的老虎,也都习以为常了,只不过以前见两回是放在背篓里,而这次是抱在怀里,是了,虎崽子长大些不好装了。不过这会儿倒也没人害怕,相反,有那实在喜欢的就伸手摸摸它的头,这是真正的虎头虎脑,可爱着呢,小老虎也给面子,由着他们摸,也不恼。到了镇上,隔着三岔路口在爹爹的铺子对面吃了碗馄饨,心想离开两年多了,他爹肯定要盘铺子查账的。果然,辰时刚过,爹爹来了,,穿着一身玄色锦缎长袄,深色的棉靴,还是那么挺拔俊朗的样子,只是似乎瘦了些,黑了点,但精神还好。怀里抱着的弟弟则穿了一身翻毛的皮袄皮裤子,戴着同款皮帽子,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张胖嘟嘟的小脸在外面,煞是可爱。人没进铺子呢就听见他冲着里头的伙计吆喝,“东子,快!赶紧给我装东西,我去看我大闺女,她能用的都给我装!”又回头对身后跟着的管家吆喝,“钟叔,你把包袱先放那个马车上,再去帮东子挑东西!”看着爹爹抱着弟弟比比划划指挥四方的样子,慕云仙哭了,她爹对她真好!擦擦眼泪,费劲的背起背篓赶紧朝对面走去。
“爹!”陈老爷觉得自己耳朵好像幻听了,四处瞅瞅,果然他闺女挽着个简单的丸子头,背着背篓一身蓝底小碎花的袄裙,亭亭玉立的立在他面前!
“呜呜呜,闺女啊,闺女!呜呜呜!爹想死你了,都是爹不好,爹对不起你娘!呜呜呜!”二话不说,抱着许久没见的大闺女哭的肝肠寸断,毫无形象可言!慕云仙也哭,小弟弟也哭,好半晌才在管家的劝慰下止了泪,父女携手到铺子里叙话。慕云仙把送给父亲和弟弟的礼物一一拿了出来,“爹,这是给您做的,这一件袄子我缝了快两年了,您看喜不喜欢!”陈老爷接过闺女给做的袄子,银色的锦缎面,左襟和袖口都绣着墨竹,清雅脱俗,很适合他穿,一时便颇有感慨,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哎呦,我闺女长大喽,知道心疼爹了。”淘小子陈砚棠背着挎着天蓝色缎面,上绣兰花草的小包,十分高兴,东子正跟着他里里外外的跑。爷俩聊了一会儿,他爹便把给她准备的东西提了上来,满满一大包,有布匹、首饰、吃食还有上等的丝线,她喜欢的能用的都在里头了。彼此又说说近况,“爹还好,就是忙,本来今天是要去看你的,再给你娘你外祖外租他们上坟,结果你来了,估计我也就出不去了,年底了,还得出去要账还得盘,事太多了!对了,东子,东子!你让钟叔去馆子给我们爷俩拎一桌席面来,糖醋鱼,莲藕排骨汤,酒酿丸子,再来点青菜,反正按照大姑娘的口味来,钟叔知道!”“哎,好嘞,我这就去前院找钟叔!”就这样,让馆子送了午饭,爷俩就在铺子后院清清静静的用了顿饭。吃过了午饭,淘小子陈砚棠便让管家送家里去了,不过轮到慕云仙讲这两年的日子,她便报喜不报忧,关于自己独居在外的事儿一个字没提,还把小老虎给他爹细瞅了瞅,陈老爷有点担忧,但是看闺女喜欢,也不好硬拦,叮嘱一番就顺着她了,心想,闺女自己一手养大的,至少该不会伤闺女吧,以后虎崽子大了,时常提醒她一下吧。
没什么事儿了,慕云仙便开始有意的引导父亲,“爹,您这么能干,女儿也不能太孬,将来也想有一番作为。可是在这镇子里在您跟前,哪有苦可吃,我想出去历练历练,您看呢?”陈老爷心里难受了,鸟儿长大了要惦记飞了,“好孩子,你才十二岁,虽然像你老子我是个高个儿,那也大不了多少,要历练也行,再过两年,帮爹管铺子去!”看来让她爹同意她出去历练有点费劲,索性也就不多说了。到了傍晚,慕云仙要走了,陈老爷嘱咐闺女去坟上帮他给他娘赔个礼,上柱香,就要打发人帮她往车上装东西,这哪能行,眼见着用不上了。“爹,今儿太晚了,改天你不忙了我再来,您再给我塞东西吧,我今天带着这包东西跟郭叔一起回去就行,天短了待会就黑了,他们要是跟我去了再回来时辰就晚了!再说首饰太贵重了,大晚上带这么些也不安全,我挑件喜欢的,其他的下回来再拿!”陈老爷略一思忖,也行,不急,于是拎着包袱和篓子送她跟着郭叔上了回村的牛车,看着闺女走了。慕云仙倒着坐在牛车后沿,看着自家爹爹渐渐变远的身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抱着老虎闷闷的掉眼泪,她要离开父亲了,可父亲还不知道……
回到家琢磨了一番,就跑去村长那,请他帮忙办路引,言说爹爹年后要带她出门,急用。村长一听,趁着年底还有两天衙门才封,赶忙跑了一趟,使了银钱给加急办了。拿到路引,可把慕云仙高兴坏了,非要给了村长十两银子当做跑腿费,村长是不要也得要。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就开始归拢东西了,估计用不上的一律打包装起来。比如爹爹送的布匹都很华丽,她已经没机会用了,只挑拣了些适合刺绣的留下了,首饰她现在还小,整日梳个丸子头,也就戴个头绳,偶尔簪朵绢花,所以那天爹要给她那些首饰,她只挑了个水滴形的玉坠子留下了。丝线准备带走,平时练针线也可以用,糕点这两天留着吃,一件银色翻毛戴帽子的锦缎披风倒是正好可以穿,既不花哨也很暖和挡风。至于原来屋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身素色短打的袄裤,一件碎花袄裙,两身里衣,又挑了一盒面脂在外边,其他的就都打包了。再就不想带其它的了,带不走也带不动,该舍的暂时割舍一下,以后会团聚的。都打包完事和小老虎吃了饭,把屋子哄得暖暖的,就搂着小老虎睡了,这是她在这个地方的最后一晚,也是她幼年的最后一晚,明天起她就是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