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的钟声响起,代表村里发生了大事,需要全村人到晒谷场集合,睡得迷迷糊糊的范大伯领着范荣两兄弟到达时,石头台前已经站满了人。
村长抬腿走上石头台,红着眼睛大声喊道:
“都安静了,昨天夜里咱村出了人命大事,民团的人需要调查,全部排好队等着问话。”
不明所以的村民一边排队,一边互相小声打探详情,问范大伯的人,是昨天跟他喝酒的人,范荣这才知道,是范族长家被洗劫一空,且族长被淹死到河里。
据族长家人说,半夜有三个蒙面大汉,拿着长枪闯到家里,把所有人包头绑到柴房,独留族长一人在外,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家里财物被洗劫,也是在被救之后才看到的,民团怀疑是村民勾结土匪所做。
但族长家人一致认为是范家三兄弟所为,因为昨天族长跟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未等范大伯喊冤,民团那人就说他们三人已经替他们兄弟二人作证,问他只是例行公事。
全体村民问下来,还真有三个人符合凶手特质,同是范氏族人,还是跟族长最近的人;都是光棍一条,没人证明在家睡觉;手中都有族长发的长枪,也最清楚族长的藏钱位置。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他们,直接被民团的人押走搜家。
范荣看得非常仔细,当初就是这三人闯到家里把他们母子绑走,也是他们把母亲沉入河底的。
天天听着范大伯家人念叨报仇,范荣已经明白其中意思,看到他们被押走,兴奋地趴在范大伯耳边轻声说着“报仇,报仇”,范大伯自是清楚他要表达的意思,轻拍他后背两下以示警告。
从那几个长舌妇陆续生病,范荣就听到过,有人猜测那是范父的报复行为,再到祠堂大火,基本已经确定,直到今天族长死于非命,所有人都不敢再靠近范荣的家人。
虽然这里没有大面积的干旱和蝗灾,却有内外军阀的横征暴敛,大家为填饱肚子,没有人去追究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渐渐的也就被人淡忘,范荣从此也过上了之前的悠闲日子,除了怀念母亲,也算无忧无虑。
直至两年后,大伯带回一个噩耗,范父带领的戏班,被一个鬼子军官强压着为一帮傀儡和汉奸唱堂会,因为内容暗讽鬼子的狼子野心,惨遭覆灭。
大伯家12岁的堂哥本就受几名热血少年激励,再听说最喜欢自己的三叔被害,更激起澎湃动力,谎报自己是孤儿,报名参加远征部队的后勤工。
虽不能亲手报仇,但能出一份力也是很大的心理慰藉。
可经过招兵处的仔细核查,发现堂哥的谎报行为要严肃处理,因为他们非常清楚虽然是招收年幼士兵,但到了战场敌人可不会尊老爱幼,一样要当普通士兵对待,所以有一条硬性规定,必须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凡是谎报的都会处理,轻则乡里通报批评罚款,重则被县里取消全家户籍,成为黑户被驱逐出县,非常严重。
大伯一家被愁云笼罩惶惶不可终日,范强偷偷跑到招兵处,说出自己的情况。父母双亡,父亲还是惨遭鬼子的毒手,比较符合条件,也是自己央求大堂哥是替他报名的,不算瞒报。
又经过两日核实,招兵处来人到大伯家通知范强通过审查,并告知此去凶险,纵然大伯强力阻止,但终究拗不过大伯母的哭求和范强的坚持,只能答应范强好好抚养范荣长大。
范强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郑重得对范荣说:
“弟弟,虽然没有人埋怨过我,但我心里清楚,咱娘就是被我的那些话害死的,咱爹也是为娘报仇才不敢回家,我后悔了,可真不知道该咋补回来。
每次做梦半夜哭醒,或者看见你强忍着眼泪不敢喊娘,我心里就特别特别的疼,疼得吸不上气,就想把它剜出来。可我不敢,不是怕疼,也不是怕死,是因为爹娘说过很多次,你是啥革命的希望,光明的种子,必须保护好。
我不知道你是啥种子这么金贵,爹娘说就算豁出去命也必须护着,但我知道你很重要,我觉得自己太小不能把你养大,怕负了咱爹娘,想求大伯把你养大,可说不出口。
正好现在是个机会,我替堂哥卖命,大伯替我把你养大。
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记着给爹娘上坟烧纸,咱爹留下的钱跟粮食,都在院里的石桌底下埋着,他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在大伯家吃不饱饭的时候,才能挖出来一点点用。
另外,爹说那里还有一个铁盒,必须等你认字以后再打开…”
范荣说到这里泪水再次涌出眼眶,看着鲁子轩。
“他才那么小一点,比你现在的个子还要低半头,说的话那么朴素,可字字都砸在我心里,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和我说话。”
范强离开之后,范大伯也是尽心养着范荣,直到自称他亲生父母的战友来到村里,拿着半块玉佩来认亲。
期间范大伯将范荣送到乡里的学校上学,也打开了那个铁盒,里边是范父记录范荣身世的笔记本和认亲用的半块玉佩。
“这些年我心里一直很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一家不会招致灾祸。
我不知道人生的方向在哪里,也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自从前年到四九城拜访生父其他战友时,偶然被小景兄弟所救,被带入培训班,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更有幸结识你,便生出追随之心,否则就凭县长那点小伎俩能让我替他背黑锅?都不用我找人告状就得引咎辞职,不过我这一离开,估计他也干不了几天了。呵呵…”
鲁子轩沉思了很久才开口:
“我有一个冒昧的问题想知道答案,你母亲离世时的脸色还记得吗?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你可以不回答。”
范荣回忆一阵答道:
“这有啥冒昧的,铁青中带着紫色,我记得非常清楚,怎么?有啥特殊之处吗?”
“别太自责”,鲁子轩淡然一笑。
“也许你不信,但根据我的直觉大胆猜测,你的养父母并没有死,至少不是你说的那个时间段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