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人妖两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有一只狐妖,紫发银眸,美艳绝伦。一生倍受宠爱,只可惜早年香消玉殒。她就是新一代妖精王的姐姐,中原大国的轩辕王后:白夜,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当然这些是我不知道的……

子夜,残叶斑驳的路上,一个白色的影子飞闪而过,带起一阵烟尘。

兵器碰撞下残忍杀戮的人性泯灭,鲜血溢出呻吟遍地的惨不忍睹,以及那无情火焰吞噬家园的惨叫喧嚣,渐渐远去。慈祥的长老在族人尽逝中绝望昏厥,无辜的孩子在嘻笑间被刀光消灭,善良的姐妹在弥留前惨遭践踏……一切一切却又更加清晰,难以忽略。若寒在吞没一切的黑暗中没有目的地奔驰,直至筋疲力尽,倒在路上放声痛哭。

“为什么?!”声声带血的质问,在森林中阵阵回响。孤寂的林中也许只有他一个,而受袭的狐妖族中可能已伤亡无数。

“逃出去,我们未来的王,你要活下去!”母亲的手是那样的温柔,却又是从未体验过的颤抖。妹妹还是一片天真,殊不知此刻竟是永恒的诀别。

“啊——!”若寒的心里只有无限的恨!天地四方,造物有化,狐妖向来是六道的顺民。谨守与冥王契约的一族,过着自己的生死轮回,却遭到灭族之灾!

手臂的伤口仍在淌血,腥咸的气味提醒若寒悲剧的源头:被俘的人类士兵供出,是一个叫襄梨的女人!谎称狐妖一族杀害了她双亲而引来人妖大战的人!

“琼楼丹阁,耸然如山起;

蜿蜒入云,不知深处;

纵有江花秋月,弗识愁。”

想起还是幼童时曾念过的词,竟发现人间此景不假。越过城郭,轩辕王府就在都城的东南。若寒憎恨的源头就在这宫墙城楼之中。

“轩妃襄梨,天下红颜。”黛眉朱唇凝脂额,青葱玉手秋波眸。当若寒破窗闯入,看见襄梨时,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不惜江山,只图美人笑!

“为什么!为什么!”若寒掐住襄梨的脖子,因用力发白的指端下,襄梨脸色渐渐苍白。“因为你的谎言,我们狐妖一族几近灭族!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襄梨并没有挣扎,她空洞的双眼仿佛呆滞的死水,又好似暗藏漩涡的沼泽,回响里是看不懂、摸不透的复杂陈色。

两人这样僵持了好一阵,直到门外戟矛敲击的声音越来越近。体内热度开始降低——若寒维持人形的极限到了。极其不甘心地慢慢松开手,转身跃出窗外,回头。风中,若寒的紫蓝发丝飘散,银色的眸子闪着凌厉的光——这就是狐妖的真正形态。

此时,屋内的襄梨呼地站起,冲向窗口,撞翻了价值不菲的首饰铜镜等什物,乒乒乓乓甚是慌乱。那摄人心神的眼睛紧紧盯住若寒,拼命往外伸的手,仿佛要抓住数尺之外的人影。

她微张着嘴巴,表情是说不出的惊讶与激动。

“很惊讶还有狐妖活着?”若寒轻蔑地笑着,满足地舔舐掌心的伤口。襄梨脖子上发黑的淤痕,是狐妖用一生法力做代价的诅咒,“第三天的早晨就是你的死期!”

那夜以后,全城军队四处追捕若寒。狐妖诅咒,只有施咒者可解。狐妖一族,一天维持人形的时间最长是八个时辰。然而,若寒宁可冒着被抓的危险,也要呆在都城。他要感受死亡逼近襄梨的气息,那种复仇的快感!

第二夜,空旷的宫墙上方,传来了“嘀嘀”的声响——是狐妖一族寻找同伴的暗号。“难道?!”若寒跳上城中的高楼,仔细判断。没错!是同伴!若寒满腹欣喜,奔向声源。

以最快的速度,跳过红墙高阁,远远便见一个身影立于前庭。跳下广场,若寒以同样的鸣叫回应。声音刚下,一名华衣少妇装扮之人飞奔至他跟前,因激烈跑动而滑落的狐毛披肩及步摇金镩叮当落地,映月闪闪发光。

妖娆的面孔,刺眼的乌青,襄梨?若寒倒后了两步,四处观察有何异样。

“若寒!你是若寒?”襄梨柳眉微怵,细细观察,随即笑靥逐开:“都长成大人了。”伸手抚摸若寒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诧异着,若寒避开她的手。

“若寒,可记得你说过,喜欢我这比赤夏花还耀眼的头发?”襄梨抬手抽去头上的发簪,齐腰乌丝化为流光黑瀑,月光下飘浮着熟悉的香气。

梨花院落融融月,柳絮河塘淡淡风——时间在光与影的徘徊中停滞。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久,他们对视着。若寒的惊愕,映在襄梨水晶般的眼睛里,回荡于渐渐收缩的瞳孔中。

带着奇特香气的齐腰长发,温柔迷人的笑容,熟悉的身影……成人礼以后,再也没有见面。

“你是?”略带犹豫,若寒轻呼:“白夜!姐姐!”

“你是襄梨?!”若寒抓住她的双臂,指甲深深陷入肉中,不断地质问:“为什么?要诬蔑狐妖杀人?要离开家族?怎么又会变成这样?”

白夜只是任若寒这样摇着,咬住下唇,眼中银光流动,丝丝伤感掩不住倾泻而出。

“你说话啊!”说不出的复杂的情愫涌上心头,瞬间撑满心脏每个角落,若寒抱住白夜,失声恸哭起来……

我叫白夜,狐妖一族王的女儿。紫蓝短发,尖耳银眸的若寒是我最疼爱的弟弟。紫蓝的发色意味着,他拥有高于常人的法力,将来必定是我族伟大的王,甚至是称霸妖精世界的王。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妖精,而一切在成人式的夜里破碎了。那夜,巫师依照惯例,为我的未来占卜。跪在神台前,我满心期待着平稳的将来。

“汝之祸,承天过。至亲灭,留守亡!”

让人无法接受的结果让我久久不能回神。看着父母担忧的表情,长老们疑惑的神色,手脚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忘记怎么走出神殿,恍惚间,若寒已扑至怀内。他透明的眼睛看着我:“姐,巫师说什么?”

“很好啊,哈哈。”我故作夸张地笑笑以掩饰刚才的慌张。

“真的?”若寒向来聪颖,他看看周围的大人,一副怀疑的样子。

轻抚他的头,我蹲下,“真的!我们回家吧。”

拉起我的手,若寒欢快地向前跑。那小小的后脑勺,尖尖的细耳朵,这个天真的孩子,又怎么知道我现在的惆怅?

血流满地,尸骨横野,到处都是火烧过后的残迹。

“救命,”是若寒,遍体鳞伤,无力地向我伸出右手,“姐,救!”

不!不!!我双手掩住耳朵,“不要!”

“啊!”一声尖叫,坐起——原来是梦。拭去满额的汗水,手竟不住发抖。起身,走进隔壁房间。若寒睡得正香,动动耳朵的表情是那么熟悉。将来他会成人,会拥有让族人敬畏的法力,幸福的家庭……这一切,怎么让我觉得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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