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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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是玛蒂娜为自己准备的后手。
一旦玛蒂娜的生命安全出现什么意外,或是必须放弃现在这个“卡迪许小姐”的身份,那么她的全部产业都可以由安妮光明正大地接管。在伊丽莎白、布莱克女士等人的辅助下,她们的事业依旧能够平滑地延续下去。
玛蒂娜并未在上流社会公开她还有个合法的“弟弟”安德烈·卡迪许。名利场的鬣狗们哪怕觊觎卡迪许的家产,也只会将矛头对准玛蒂娜,而不会将过多的视线聚焦到安妮身上。这不仅是为了让安妮能够专心于学术,更为了避免在继承卡迪许家族前安妮的女扮男装露出马脚。毕竟只要有心去查,总能发现安妮的来历
玛蒂娜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她安抚地摸了摸安妮的红发,将她脸侧的眼镜链拨开:“不需要你特意做这些宣扬名声的事,有我呢。”
安妮抿起嘴,嘴角旁凹陷下一个浅浅的坑,赤褐色的睫毛垂下,扫过脸颊上略显羞涩的红,笑得坦诚。
这让玛蒂娜又忍不住摸了摸这姑娘的脸,惹得玛丽安再次感到牙酸。
“玛蒂娜小姐,请问您这次来是打算一次性解决达勒姆大学的事吗?我是不是应该调快论的进度?”
“不必。一所大学而已,没什么难的。你要做的是打磨精进你的研究,力图做到在当前时代他人难以从科学的角度反驳你。”玛蒂娜抬起手,按住安妮的肩膀,无光的眼睛中难得出现异样的光彩来,“你的研究,不是为了逼迫这一所大学接纳女性,而是为了让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大学都接纳女性,甚至推动政府为此立法。”
安妮心跳加快了。她只觉得有股热血从脚蹿到头,直扑脑门,激动得她脸颊泛红,眼睛亮晶晶的。她闭上眼睛,抬起头迎向阳光,感受阳光透过眼皮传来的光热,用力地深呼吸。再睁眼,她依旧是那个严谨、冷淡的医学天才。
她没有质疑“我能吗”,只淡淡道:
“我会的。”
似乎只是在平淡地叙述一个事实,就如同她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则定理、一则自然界早已被发现的普遍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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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迪许小姐?”
这声状似不经意地偶遇所带来些许讶异的反问让玛蒂娜脸上原本的笑意瞬间褪去,眼眶中的眼珠再度变回一对无机的死物。她垮起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并不转身,似乎突然对安妮鼻梁上的眼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一味盯着那根细细的眼镜链。
直到脚步声临近,就在她身后停下,她才冷哼一声。
威廉并不介玛蒂娜糟糕的态度,温和地对这尊冷若冰霜的雪白大理石雕像微笑,摘帽扶在胸前,彬彬有礼地鞠躬:
“下午好,卡迪许小姐。我想也许您还记得我,我是威廉·詹姆斯·莫里亚蒂,在这所大学任职教授。”
玛蒂娜终于转过身来,眼神落在威廉的头发上。她的眼珠陡然一转,了然:“哦,水母头。”
威廉:“……很荣幸您还记得我。”
安妮从玛蒂娜身后走出来,礼节性地向威廉问好:“您好,莫里亚蒂教授。”
威廉礼貌地快速扫了安妮一眼,立刻做出正确的判断:“你是医学院的学生,是吧?”
安妮低眉敛目,并不与威廉对视:“是,我是安德烈·卡迪许。”
“我知道你的名字,听你的导师说你的论发表在《柳叶刀》上了,恭喜你。”
“谢谢教授。”
她简短地回话完毕,再次不动声色地退回到玛蒂娜身后。
威廉将对话重点放回玛蒂娜身上,试图在惹恼这位不可控的贵族小姐前试探出有用的信息:“没想到您也会来达勒姆这样的乡下。能与您碰上面,实在是太巧了。”
玛蒂娜的眼珠又是陡然一转,动作幅度并不平滑,让人恍然中觉得看到木偶在操纵下机械地动了动关节,发出“咯噔”一声。她将目光直勾勾地钉在威廉身上,不礼貌地上下打量了好几圈,与他的眼睛对上。松石绿与鲜红的眼眸形成强烈的冷暖对比,恰似他们的交锋。
“不巧。”玛蒂娜毫不客气地回怼,声音冷得可怕,嘴角却勾起了,“我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有人故意引我来的。”
威廉不动声色,脸上的笑意依旧温和,如沐春风:“卡迪许小姐您不相信巧合吗?可这世上就是充斥着许多的巧合,恰如在上帝之手摆弄下的精妙器械零件一般,一环扣着一环。”
“既然有上帝之手,又怎么能说是巧合呢?比如我府上负责采买的女仆恰好看到了关于达勒姆度假的宣传,又善解人意地将消息传达给我的贴身女仆,于是我的女仆又恰好说动了我前来度假,我又恰好在这里遇见了你。”玛蒂娜的眼睛慢慢睁大,露出她冷色调的眼珠上方那平时不常暴露的眼白,“大概是有只无形的手想推动我离开伦敦、前往这里吧?毕竟,要能在伦敦那样偌大的地图上巧合地偶遇才叫希望渺茫,可要在达勒姆这样的乡下小镇子巧妙地偶遇可就容易多了,不是吗?”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威廉微笑着回复她,“像您这样身份尊贵的女士,自然人人都想有机会偶遇。”
玛蒂娜冷笑出声。
可不止于此,可不只是她府上负责采买的女仆这个和外界信息接触最多的人员被巧妙地下了暗示。原本属于她度假前最后一项地府业务的洛厄尔议员在她下手前莫名其妙地死了,这位议员曾经的光辉事迹本该由她掩盖以维护议会信誉,可他竟然死于和犯案同伙的分赃不均所导致的内讧。媒体一拥而上,她度假前的最后一单工作算是黄了。
洛厄尔议员死得毫无疑点,利用职务之便靠倒卖国债和股票的贪婪议员与其同伙干了一票大的,为了独吞赃款而在对方的庆功香槟里偷下毒药,结果双方过于心有灵犀了,上演一场无人生还。他们半场开香槟时罪证都还没收拾呢,警察到场的时候甚至发现不了第二个嫌疑犯。
没有疑点才是最大疑点。一切都安排得太巧妙了,环环相扣,以至于她不得不怀疑是否有第三方势力的介入。
洛厄尔议员生前为了转移资产在达勒姆买了大片的土地,正好来自达勒姆原先的两位统治者——一位早就死了,资产被莫里亚蒂伯爵买下,为了便于打理而出售了一部分;一位是刚死不久的达布林男爵,他将土地无偿转让给佃农,其中一部分佃农遭到洛厄尔议员的强买强卖。
这个信息暴露得过于刻意了,似乎是专门等着一个有心人的前来。
于是玛蒂娜来了。
在她看来,那位设局环环相扣、请君入瓮的嫌疑人已经不言而喻了。
她可不是娇滴滴的苏格兰场和麦考夫家里那个作兮兮的侦探弟弟,她不走疑罪从无那套法律流程。她有的是手段来收拾一个人,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惹到了她。就算不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她是疯子,是个有钱有权有势的疯子。
“没关系。”玛蒂娜轻飘飘地绕着威廉走了半圈,目光却始终落在他深黑的瞳孔里,“咱们走着瞧吧。”
威廉目送玛蒂娜等人远去。他面色云淡风轻,含着温和的笑意,温柔地注视卡迪许小姐傲慢的背影,并不为她放下的狠话而感到恼火。他慢慢低垂下眉目,以遮挡眼中的深意。
“安德烈·卡迪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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