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尽拂晓、月落无声,东方鲫白预示着天色将明。
一稍显佝偻的身影在晦暗的天光下,迈着匆匆的步履一进院再进院,熟稔的穿过亭台轩榭,最终进了府里最为宽绰的一进院落,有些急迫的叩响了正屋紧闭的房门。
“殿下,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一贯是警觉浅眠的秦懿承习惯性的睁开了眼睛,听见由屋外传来的管家姚方的叫喊声正欲起身,又再惊动了原依偎在他怀中安眠的王灼儿。
“怎么了?”
王灼儿同样是为屋外管家的呼喊声散了大半的睡意,在迷迷糊糊中觉出了秦懿承起身的动静睁开了一双惺忪的睡眼。
“你睡吧,为夫去看看!”
秦懿承窸窣起身着了里衣披就袍子方走出外间推开了房门,为着清晨扑面而来的一阵凉风更觉清醒,适时看向了已于房门外静候的管家姚方。
“姚叔,出什么事了?”
“殿下,昨夜睿王府突起大火,听闻火势汹涌不止,半个时辰前方才趋于熄灭。据传回消息的侍卫说,睿王殿下葬身于这场大火之中,被烧成了焦炭!”
“葬身火海,秦睿承就这么死了?”
秦懿承脸上显出了藏不住的惊讶,全然不相信与自己在朝堂之上相争相斗两年之久的秦睿承就这么简单且突然的死于一场大火之中。
“父皇不是令顾准派了一队禁军接管了睿王府,无缘无故的怎会起大火?”
“据侍卫回说应是睿王殿下自己放的火,想来睿王定是觉得自己难逃一死,才放火自戕…”
姚方话说至此再无言语,秦懿承听言依旧觉得有那么些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自己出手打击秦睿承和他的舅父太尉顾玄策的事进行到完成都显得过于顺利。而这一切还得从五日前由城楼之上一跃而下断了性命的女子身上说起。
五日前,在秦城街市最为熙来攘往之际,一个女子悄无声息的立于高高的城楼之上纵身一跃,引得来往行人惊骇围观。
随着那女子落地殒命,围观的百姓中有人认出了这个倒于血泊之中气尽身亡的女子,乃是秦城最出名的歌舞坊蒹葭坊的坊主——楚窈娘。
正当所有人都怀着震惊猜测名属秦城第一的蒹葭坊坊主是出于什么缘故如此突兀的跳城楼自尽时。
有些个围观的读人捡起了地上随着楚窈娘尸身而散落了一地的黄麻纸,很快就从纸上的字读出了令人触目惊心的真相。
那本就质地粗厚、色泽泛黄的纸上存着一人娟秀的笔迹,无比明晰的一字一句写的是一个女子远赴千里至秦城寻找姐姐的个中经历,更于当中控诉了当朝五皇子睿王秦睿承暗中经营歌舞坊,以美色笼络操纵朝臣,借此结党营私。更甚至助纣为虐,四处寻获妙龄貌美的女子供当朝太尉顾玄策虐杀取乐的种种恶行。
世人由一个因着容貌妍丽、身姿窈窕,被外间称呼其为“窈娘”的歌舞坊坊主,不惜以身死为代价知晓了当朝五皇子和太尉罄竹难的罪行而义愤填膺,以致群情激愤。
随着这样一段惊天骇闻于秦城的城墙之下为人所发现,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秦城的大街小巷。
自此,舆论之势铺天盖地而来,不出意外的惊动了朝野。景徽帝听闻此事时怒比雷霆,当即委任了御前副指挥顾准全权彻查此事。
顾准自是没有辜负景徽帝的“委以重任”,领过景徽帝的圣旨后就带着宫廷禁军兵分三路行事。他着一路禁军查封了秦城人尽皆知的蒹葭坊,通过对于蒹葭坊一干人等的盘查,坐实了睿王以美色行贿控制部分朝臣的罪证,更由此收获了一本名册。毋庸置疑的,那名册上记录的是睿王控制的一些朝臣因美色所惑而吐露的攸关自己身家性命的秘密。
与此同时,顾准所派的另一路禁军不出意外的围困了顾玄策的太尉府。领头的禁军得了顾准的示意带队将整个太尉府搜查了个底朝天。最终在顾玄策自个儿精心养护的牡丹园中挖出了十几具女子的骸骨,当中不乏刚埋进土里不久的,还能清楚的看出对方如花似玉的样貌来。
至此,一贯极爱牡丹的太尉顾玄策,在自己府中亲力亲为养护出了一片世间难出其二的牡丹园的美谈就此打破。因为这每一株国色天香之下埋葬的都是一个个被折磨至死的妙龄女子的身躯。
短短不过三日的时间,顾准以摧枯拉朽之势坐实了太尉顾玄策的罪行,同样呈上了秦睿承用以控制部分朝臣的名册。
朝野上下为之噤若寒蝉,震惊于这个平日里并不起眼的御前副指挥使顾准的雷霆手段。
毕竟哪怕顾准为御前指挥使却是个副的,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听着御前正指挥使的差遣尽干杂事,同样也没见得在御前有多得景徽帝的信任,很是没有存在感。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顾准这个御前副指挥使并非管制禁军而是统领着景徽帝的暗卫队,背地里干着尽是不可说的事,是景徽帝心腹中的心腹。
自然,这个暗卫统领的手段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想要撬开一群人的嘴很是简单,要落实一个人的罪行也易如反掌。同样的,对于已是景徽帝下了明旨要彻查的人,即使没有罪证,顾准也能一环扣一环的拿出证据来。
至此,顾准派出去的两队禁军在三日之内都“满载而归”,交出了一份令群臣望而生畏,同样使当中一部分人唯恐遭受株连之罪的答卷。只是这派出的第三路人马,哪怕从第一日起将睿王府邸围控得水泄不通,却一直是按兵不动。
直到第四日的半夜,由始至终紧闭府邸大门的睿王府突得冒起了滚滚浓烟,一时间火光冲天汹涌不止。哪怕在一众人的极力扑救之下还是无力回天。
汹涌难灭的火势烧至了天尽拂晓之时方趋于熄灭,在由楚窈娘牵出的一系列事件中从未于人前露过面的睿王秦睿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又似理所当然的葬生于了火海之中,被烧城一坨看不出人形的焦炭。
“殿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王灼儿一声呼喊拉回了陷于沉思中的秦懿承,他遣退了前来报消息的管家,回转过身正对上捧着烛台显着不明所以看向了自己的人儿。
“姚叔方才说来报说,秦睿承在府中纵火自戕了!”
“额,是吗?”
王灼儿捧着烛台冷冷的反问出声,听闻这个消息没有表露出像秦懿承那般的意外。她回转过身将烛台置于了正中的圆桌之上,不慌不忙的点亮了本就于桌上的另一灯盏,光亮之下显出了鲜少于她脸上浮现的阴沉之色。
秦懿承眼见顷刻亮起一片的屋子,目光又再瞅向了那抹在自己看来娇小柔弱的背影。
“灼儿,我记得昔日是这个御前副指挥使顾准将你送嫁至西境的,你觉得这个顾准其人如何?”
“嗯,他看着木木讷讷的,成日板着张脸跟尊门神似的。去西境的一路上,我同他说的话加起来怕是没我同叶子三天说的多!”
王灼儿一番话罢回转过身,又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对上了秦懿承,显着不解的问出声。
“殿下,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额,就随口问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