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音色清澈透亮,语气却是不容他人反驳的笃定,琉璃色的双瞳微微眯着,流露出一种与其外在青涩长相截然不同的长者威严。
北辰嘴角微微挑起,鬼魔双瞳一瞬不瞬的定在少年身上,似乎在狠狠期待着什么,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疯狂而又危险的气息相比人类,更像是一只嗜血野兽,虎视眈眈的锁定着猎物。
“还不出手?”男人脸上表情极度不耐,甚至有些扭曲,他伸手掐住少年的下颚,似乎下一个瞬间就会施力结束他的生命。
“叶君泽,你还在等什么?”他问,忽而感应到什么,猛地甩手,将少年的脸甩向一侧,他翻过手掌朝向自己,就见于少年皮肤接触后的指尖掌心隐隐发黑,外层皮肤飘扬着灼烧后的碎屑,已然露骨。
叶君泽道:“你告诉我你口中的那个人是谁,我可以陪你打一场。”
北辰捻着两个指尖,将指尖皮肉碾碎,唯剩两节指骨,皮笑肉不笑,“他是你们仙界的人,你反倒要问我是谁?”
叶君泽冷眼看他:“封魔结界有穆渐离驻守,传送换阵不可能成功,而你的魔魂鬼气太重,这副皮囊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北辰,你的时间不多,再这么耗下去,不必我出手,你的身体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融殆尽。”
北辰睨着少年,明明被鬼手困着的是他,落于下风的也是他,这人却还是能摆出这样一副置身事外的高傲姿态,仿若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果然没变…
还是那个孤身独闯焚魔坑,不曾将他们这些古魔放在眼中的凡人少年。
就是这个人,才足够资格与他一战。
就是这一张处变不惊的脸,令他迫切的想要将附着在上面的面皮彻底撕开,看看下面生长着的是否是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的鲜红血肉。
男人嘴角咧开,眼神越发疯狂,甚至夹杂着浓烈的贪婪意味,“我可以告诉你。”他怪笑着靠近少年,毫不犹豫的附在他耳边道出了一个名字。
“果然是他……”叶君泽淡淡的道,没有怀疑男人给出的答案,只是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难免感到失望。
“失望吗?”北辰对上他的脸,诡笑着挑衅道,“人心善变,一千年而已,你们这些仙门中人的翘楚,竟也对我们古魔之力动起了心思。”
叶君泽不以为意,缓缓垂下眼皮,隐去琉璃双瞳之中荡漾着的冰寒之色,“北辰……如你所愿,我来履行与你之间约定。”
随着他的声音在空中荡开,一股超琼决绝的威压骤然绽放,铺天盖地的涌向焚魔坑每一个角落,捆绑在叶君泽身上的数十道鬼手,亦在顷刻间被这股威压碾碎成了齑粉。
……
纪司遥只觉眼前突现一道琼白强光,身体便感觉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穿堂而过,体感实实在在,却没有丝毫痛楚。
惊诧之际,穆北言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略微浓稠的血液喷溅在地面上,发出嘶嘶声响,系统计量槽直接飙升至60%。
紧接着身后传来巨物坍塌的动静,腐骨巨兽被那股力量拦腰截断,上半身倾斜滑落,垂直砸在地上粉碎成块,竟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是叶君泽。”穆北言用手背擦掉唇边黑红,“叶君泽解开了无妄剑封印,这威压和二十年前封魔结界前的如出一辙。”
二十年前……
纪司遥忽而意识到穆北言的出身,对比他无念河时的只言片语,突然反应过来,“你还记得腐骨复生之前的事?”
“原本不记得,”穆北言答道,“我虽是借由腐骨复生后的产物,却是新生,与复生之前的那个古魔并非同一人。只是进入葬骨窟封魔结界之后,魔魂难免躁动复苏,身为古魔阴魂时的记忆也会伴随着魔魂觉醒有所回溯。”
纪司遥后知后觉,“所以你并没有附魂?你之所以会变成这副阴鬼模样,是因为身体里的魔魂?”
穆北言睨她一眼,颇有几分无奈,道:“我本也是魔,即便身居正途,骨子里也是彻头彻尾的魔,只要我的意识趋于古魔的一面,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在无念河和伏魔山时候的你明明没有……”话到一半她便反应过来,答案显而易见,因为那时候的穆北言已经完全魔化,没了自主意识。
纪司遥又将注意力放回到身后断成两截的巨兽身上,这东西断开的部分隐隐颤动,并非不想再度融合成型,而是被叶君泽释放出的威压压的不得动弹。
这个连原男主穆北言都无法战胜的东西,叶君泽单单只靠解封无妄剑时降临在焚魔坑的一道威压,便能将它压制得无以反抗……
他在这本中的设定,到底该有多强……
看到融合巨兽的惨样,纪司遥很难不去担心穆北言的情况,正欲说些什么,那人突然扯住她,警惕的道:“小心,有东西过来了。”
也就是在穆北言说话的同时,一道黑气朝着他二人方向猛冲过来,纪司遥直觉一股阴寒气息扑面而来,急忙侧身闪过,穆北言顺势与她换位,提剑对了上去,金属撞击的声音响彻云霄,黑气逐步化形,露出了一张纪司遥再熟悉不过的脸。
“付绥远,果然是你!”
那人闻声扫她一眼,挑了挑眉毛,“人器?”哼笑出声,眼光复又放回到与他拼剑的穆北言身上,“你是当年逃出去的那个……啧啧……居然被他们养成了条会咬人的狗。”手上倏一发狠,直将穆北言整个人震飞出去十几丈远,狠狠撞在断崖峭壁上。
“算你小子走运,我现在没时间教训你这个叛徒。”他道,微微偏头,饶有兴趣的盯向几步开外的女人。
纪司遥与他四目相对,察觉这人气息极度不善,魔气比起伏魔山上的穆北言不知高出了多少倍,背脊顿感寒凉,“你是古魔北辰?”
她瞧见他右手掌心几乎化作白骨,显然付绥远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内在魔魂的腐灼,开始消融了。
北辰转动着手中长剑,“你倒是见多识广。”废话不多,剑锋一转,笔直冲她而来。
他的目的显而易见,纪司遥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勉强抗上五招就被北辰一脚踢翻,肋骨断了两根,趴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剧烈的疼痛夺取了纪司遥所有感官神经,系统的声音在她意识中狂响,听进她的脑海里却只是一连串“呜噜呜噜”的混乱响动,折断的肋骨似乎刺穿了她的肺,无论她如何大口呼吸都不能成功将氧气输送进自己的身体里。
实力上的差距有如云泥,说不绝望是不可能的,可纪司遥根本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北辰向她伸出那只仅剩白骨的手,点在她的眉心正中。
北辰的魔魂如海啸一般灌入纪司遥的身体,铺天盖地的涌入她的识海,将她的神识瞬间淹没,她好似一个坠入深海的溺水者,只能顺着无底的深渊不断下沉,下沉。
不属于她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闪回,这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在无欲林封印蛾皇时她亦曾看到过类似的画面,视角却是不同。
她看到自己双手执剑,小心翼翼的从清月脸上割下一块腮肉,如获至宝般的贴身珍藏,她亦看到自己嗜杀同门,冲破结界,从无欲林成功逃亡,她在封魔结界入口见到了自己的师父,她为自己的劫后余生感到庆幸,然而迎接她的却是自己师父手中锋利坚韧的剑刃。
她跪在地上恳求,哀嚎,痛哭认错,却仍不能挽回被逐出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