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悦,柴房有架旧床,虽破烂些,收拾起来还是可以睡的。你搬到蛮子房间里去吧。”她不知道他昨晚睡没睡,去哪里睡的,看他神采飞扬。早早把活干完,心下有一瞬感动。愉悦也孩子气似的,眉眼弯弯等她夸奖。
“姑姑,我才不和他一个房间,老是看着我,看得我脊背发凉。我怕他趁蹭我睡着把我吃了。”
她再次说谢谢,清浅一笑。便又回屋里去。她可得好好养养伤,最好的养伤便是睡觉。
“知了我喜欢你。”满屋子呓语声,人影在火光下摇曳。知了只觉得热,睡梦中像被泼了一身热水。她睁开眼,整个人笼罩在愉悦的身影里。
“你是有什么癖好还是有啥大病?”知了擦擦汗,炉火烧的通红,屋子里跟六月的艳阳天差不到哪去。
“你听见了?”愉悦问。
“听见什么?”知了敷衍道。“快把炉子熄了,开窗,闷死了。”
愉悦依言照做。炉火熄了,屋子里暗下来,院子里的月光反射在窗户上轻轻流动,流进屋里,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云。愉悦跳上床,知了整个身子弹起来又重重落下。
“你睡隔壁,跑我房间来作甚?离我远点。”
愉悦躺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身子靠在床沿,和她拉出三尺距离来。“隔壁冷。”
“噢……你睡吧。离我远点就行。”知了声音渐渐弱下去,侧身而卧,完全把他当成空气。
那双星辰大海的眼里,波光流动。看着熟睡的脸,终是亲亲吻上去,然后悄悄缩回头。见熟睡的人没有动静。愉悦微微躺下,望着地上流动的云,嘴角上扬。眉头舒展,瞅着床前的流云走出一对小小人儿,轻柔舞动,携手越窗跳进院子里。多有趣的皮影戏。他忍不住笑出声。
这时,院外有灯光照进来。他不满来人打扰自己的美梦,皱着眉头,听着声音也不应答。
“知了,知了,落落到你这里来了没?她不见了。”落落父母等不及有人来开门,撞开门跑进来。知了从床上坐起,睡意全无。
落落只觉得冷,屋子里四面透风。她爬起来关好窗,拉上帘子抱着孩子卧进被窝里。躺了半晌,四肢发凉,摸摸身边,为自己挡风的人已经不在了。泪水滂沱中,听见父母在窗外低语:“不知落落睡没有?大半夜的趴窗户上能看什么?日子长着总得想开一点。”
“她想不开,苦了自己也累了娃。哎,找个上门女婿冲冲喜。”
“只怕她不同意。”落落母亲说。
“同不同意也是为她好,日子还得过不是?”
落落背过身,眼泪打湿枕巾。她咬着牙在黑暗里独自垂泪,等父母声音远去。她才抱着孩子坐起身茫然望着窗外。
帘子后露出一个人影来,人影飘忽不定,那笑脸在月色下分外清晰。
“莽子!”落落惊喜跳下床,人影见她靠近,从走廊跳进院里,仰头看着她。落落也不害怕,嘴里反复喊着他的名字。怕小桂子冷,又裹上一床小毛毯,追着人影而去。
“有人来你也不叫我,你又不是哑巴。就不知道你整天想些什么。看着别人着急,你倒好,看笑话似的。”
愉悦见知了数落,也不生气,抿嘴一笑,貌似被骂很开心。
“找落落,去不去?不愿去,你就在家躺着,我和蛮子去。”
“嗯。”愉悦点头,翻身下床,伸伸懒腰,表示很乐意去。
“落落也真不让人省心,大半夜的跑哪去呢?也不好好休息。她这样折腾自己,莽子要是能看见,只会心疼。”
知了套上大衣,把纱布在脚掌上又缠了一圈,这才杵着棍子准备出门。扭头看见愉悦弯着腰一脚踩在门槛上。眉眼低垂,笑盈盈看着她。
“谁要你背?我可不矫情。”知了从他身边绕过。脚掌的口子疤痕裂开,鲜肉黏在纱布上,知了深吸一口气,走了几步,也就习惯了这点疼。还好能走路。
“走吧。”知了说。
“背我。我可轻多了。”蛮子眯着眼跳上愉悦的背。
“大块头,你好像变暖了哎,就像河里的冰块化了哎。”
“那是炉火烧得旺。我都快被烤熟了。”知了说。
“大块头,冰都化了,我们去河里捞鱼。”
愉悦点点头,咬着嘴唇说:“好,我也去。”
“捞不捞鱼无所谓,等天气再暖和些,捞些漂亮石头贝壳回来。我做风铃。”
三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来到莽子的新坟旁,落落不在,莽子的坟土好像被人动过。本是平整的土堆,泥土蓬乱有新土的气息,坟头还有散落的泥块。
“姑姑,他是不是爬起来了?这土被翻过哎。”蛮子童言无忌,张口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