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塔内斗争来到最腥风血雨的紧要关头。时局如此,人人自危,哪怕这片土地上最自由的学术殿堂也不能幸免。师生间流传了许多谣言,据说中央塔打算联合各地方塔,试点成立七所哨兵学院与七所向导学院,面向社会公开招生,培养新一代ss精锐。然而此消息一经放出便引起轩然大波,成立向导学院,便意味着野生向导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到最低——退无可退之际,风暴酝酿。
刚结束一堂哲学课的空教室再度亮起灯,两名男生前后走进教室,关紧了门。坐在最前排的女生合上本,飘顺长发像是乌黑的绸缎,细柔郁秀。
“逸哥。”杨菲菲跑到恋人身边,亲昵地挽着楚逸的手臂,“这位是左潇同学?早上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好。”
彼时尚且年轻的左潇质彬彬,微微佝偻着背,笑容腼腆:“菲菲姐,你真漂亮。”
医学院本届成绩最优异的学生正是左潇,他与一名叫作郝勇成的同学被挑选进联培班,参与生物系的教学科研,攻坚国际前沿项目。今天上午,联培班正式开课,左潇被分进杨菲菲与楚逸的组里,见到了这两位友善亲和的前辈。
“你的嘴真甜,一定很会讨女孩子欢心吧?”杨菲菲听到夸奖,心情也变得雀跃起来,“以后要一起共事,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们提!”
“菲菲姐,我有个很好奇的问题。”左潇看杨菲菲手中拿着的庄子选读,页泛黄,明显被经常翻阅,“既然你和楚逸哥都是普通人,为什么还要研究向导与哨兵的联结呢?”
楚逸站在黑板前,手里握着一小截粉笔,随意抛高,再接回手心。他轻声笑道:“医生未必会得自己所研究的病症,但他们耗费全部光阴,就是为了将人类有限的认知拓宽哪怕毫厘。我不是向导,菲菲不是向导,但我们的朋友中总有向导,我们的孩子也可能会是向导,我们的未来需要向导。”
“‘假使我有一颗吉星或一些优美的天赐,我绝不滥用它’,更不会浪费它。”杨菲菲对左潇伸出手,“欢迎加入团队,阿潇,肩负起属于我们的责任吧。”
左潇默念神曲中的这句诗,顿时感慨万千,心潮澎湃。从那之后,他废寝忘食地补习课程,经常在图馆里一待就是整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课题的进展却突飞猛进。某天,他泡在实验室里收数据,身旁坐着的男生沉默寡言,半天也不开口打招呼,闷头在笔记本上写字画画。
“你叫什么名字?”左潇不愿让尴尬持续,主动搭讪,“我怎么感觉很少见到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生被吓得手抖,笔尖跑出十万八千里,在纸面上画了一道长弧。他看着左潇,怯懦地说:“郝……郝勇成。”
“你就是郝勇成?”左潇没想到这位同学如此社恐,“我们不是一起进联培班的吗?”
“我……我在别的组……”郝勇成磕磕巴巴,“之前在医学院见过你,你叫左潇对吧?”
“没错。”左潇离他坐近了些,“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怎么样?班里的本科生就我俩,以后相处愉快哦,郝同学。”
郝勇成抗议无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左潇的请求。之后两人越走越近,经常相约占座听课,左潇还将郝勇成介绍给杨菲菲与楚逸,大家很快打得火热。身边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作伴,生活再繁忙也觉得充实快乐,这样幸福的日子持续到冬天,在一个寻常周末被打破了。
那时左潇忙于一项关于向导素的研究,他希望提炼出某种晶体,能够将向导素外化为利于储存的形态,甚至具备攻击属性。他拿起手术刀,剖开用于实验的人造性腺,未曾想柳叶刀片锋利无比,在他手心划出长长的伤口。
“啊!”
鲜血染红手掌,剧痛使左潇发出惨叫,惊扰了隔壁的郝勇成。他拿来纱布与碘酒,嘴里数落着左潇不规范实验,完全没注意到左潇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又不是第一次做实验,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左潇,你怎么了?”
身穿白大褂的左潇满面潮红,不同于常人失血过多的虚弱,他的喘息带着压抑与情欲,像是拼命忍耐着什么。左潇惊慌不已,推开郝勇成,蜷缩在药品柜的角落,用带血的手掌捂住眼睛:“别靠近我!滚,快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左潇。”郝勇成终于意识到他的不对劲,眉宇拧成川字,谨慎探寻着问,“你……是向导吗?”
“别过来!”左潇手里攥着手术刀,用玉石俱焚的眼神与郝勇成对视,眼瞳里的亮蓝色几乎压制不住了,汹涌淹没了原本的深棕,“滚开……”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郝勇成释放出金色的精神触丝,“我也是向导。”
然而在这危急时刻,两人的向导身份无法起到任何作用。左潇咬牙扇了自己一耳光,拼命维持清醒,尽管有些杯水车薪。要是有哨兵在场,一定能闻到左潇身上散发出的甜美香气,那是属于未联结向导的求欢讯号,疯狂摧毁他摇摇欲坠的防线。
“不行,再拖下去你会死的。”郝勇成翻箱倒柜也没能在实验室找到缓释剂,只好对左潇说,“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很快就会回来。”
“别去!”左潇拉住他,“实验室的传感器已经检测到我的向导素了,塔里前天刚刚派了驻扎小队,他们就在学校,肯定会来抓我的……你走吧,趁他们还没到,赶紧离开,打死也不要承认今天来过这里……”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受向导素影响,郝勇成也出现了轻微的结合热症状,语气漂浮。可他的目光是如此坚定,仿佛做好了与左潇同生共死的准备,“我们是朋友。”
“傻子……”
左潇瘫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郝勇成脱下实验服,收拾好凌乱的头发,准备出去找缓释剂。可墨菲定律往往在最绝望的沉默中得到应验,郝勇成拉开门的下一秒,两个高大的哨兵出现在门口。
“同学,你好。”其中一人对郝勇成亮证件,“我们是中央塔派来的驻扎小队,正在进行校园安全巡逻。你需要帮助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郝勇成腿都快软了,手抓着后门框,全靠意志力才没晕厥。他咽了口唾沫,将门合拢些许:“谢谢,我只想出来上个厕所。”
“哦?”另一个哨兵视线越过他,看向内侧,“你是哪个学院的学生,在做什么实验?”
“临床。”
郝勇成被两堵墙限制了去路,不敢抬头,更不敢后退。左潇咬着实验服下摆,将愤恨与恐惧吞咽进肚子里,平静地等待属于他的命运。
总会有这一天的,无非是早与晚的问题,他已经足够侥幸了。只是他好不甘心,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