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方换过药,顾净言前来禀报调查郑家一事。
她这几日颇为忙碌,私下摸透了张家底细,又与郑家下人打通了关系,做了些许调查。
扶风原名张丫,父亲走得早,兄妹二人是母亲陈氏和祖母赵氏一把拉扯大的。一家四口倒也和睦,很少有争吵。张丫自幼懂事,又长得清秀,年满十岁便被牙婆挑中,到王公家中做粗仆,赚来的银子都接济了家中。张华与陈氏则是带着张华担负了家中的农务,一家人过去尚算殷实。
至于赵妪所言之事,顾净言调查后并无发觉有疑点,只是在查郑峙过程中她发现了一条线索:在郑峙到张家放言还债一事后,张丫曾独自寻过一回郑峙。
过后她便辞去了王公家的粗活,三天后便被挑选入了将军府中,随身伺候苏念奴。
顾净言把事情简要叙述后,顿了顿又问:“可要寻元叔来问一问?”
“不必,人是我亲自挑的。”赵破奴面色如常,“去查一查郑家与牙婆之间的关系。”
思索了一阵,他又补充道:“摇雨的背景,再仔细排查。”
他亲自挑人也能选出扶风,便难保当日送来的女婢是否只有扶风一人有问题。
“日后关于此案的调查,不必事事隐瞒,也知会她一声。”
顾净言明白他意思,一一点头应下。
赵破奴见天色不早,便让她留下吃过饭再回去休息。
顾净言顺从坐下,兀自摸了杯茶。茶水滚烫,袅袅生烟,她惊讶地挑起了眉,看了一眼外头候着的下仆。
似乎自苏念奴管事以来,在兄长处便未曾有过冷茶了。
正捧着茶杯暖手,见他挂在眼下的青色,顾净言问道:“兄长没睡好?是伤口疼?”
赵破奴摇头,抿唇不答。
见他如此,顾净言的心思便活络起来。
她双手微微滚了滚杯壁,眼中存了几分试探:“我听阿炎说,苏念奴她当年曾为你挡了一鞭。此事我还未曾听你说过。”
若非阿炎举指发誓是亲耳听兄长透露,她也未必会信。
赵破奴虽看着沉稳可靠,不似会信口雌黄。可她与赵破奴相处多年,十分清楚他的为人。毕竟为了苏念奴,他的底线会比平日低许多许多。
“不信?”赵破奴抬眸看她一眼,便明白她心中所想。
顾净言咬着唇,被拆穿了心思后有些羞恼地嘟囔:“谁让你往日遮遮掩掩,连我也不愿透露半分。”
“那个钱袋,便是那次赠的。”赵破奴取笔,沾了沾放置一旁的半碗凉水,在空无一物的桌案上写下了一个“奴”字。
这奴字写得很是秀气,笔法轻盈,甚至有些歪斜与稚嫩,与他平日的字大相径庭。
“当年义父要为你新取名字,我问你为何唤作破奴,你也如此不答话。”顾净言见怪不怪地撇嘴,肯定道,“如今得知前因后果,倒是明白了。是因为她罢。”
赵破奴沉默看着桌上无状的水珠,并未反驳。
顾净言下了决心发问,于是全然不顾他这些年已经临摹无数遍的字,上手抹去冰凉的水渍后,气道:“你真是个闷葫芦!”
她跟在赵破奴身边八年,知他一向执拗,心中认定之事鲜少能改主意。但他这闷葫芦的性子,才是最恼人的。
赵破奴抬眉看她一眼,顾净言窜起的火气便瞬间偃旗息鼓,不敢再造次。只是撇了撇嘴,不满地偷觑他,嘟囔着平陵一些骂人的话,低声抗议他的沉默。
顾净言性格一贯活泼,对此赵破奴早已见怪不怪。任由她独自喃喃了一阵,才缓声道:“陈仲元一案,陈家对刑部结案可有异议?”
“不曾有。”顾净言提起正事,便收起了旁的心思,“刑部如此指鹿为马,随意指了个人便称破了案,这陈家倒是忍得下这口气。”
案件在赵破奴出狱后,刑部不过花了两日便结了案。
顾净言提及此事语气带有几分讥讽,面色十分不善。
“陈仲元是陈氏嫡子,系出清河郡,是陈家主支。”赵破奴提点了一句,续道,“刑部结案的凶手就算有假,但与真正的凶手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这也正是顾净言最迷惑的。她撑着头,细眉紧皱:“他们为何要杀陈仲元嫁祸给咱们呢?那可是世家嫡子。”
“查一查陈家便是。”赵破奴想起了谢珩钰的提点,又道,“陈仲元曾与苏家有旧,此事也一并查。此事我已交由阿沐处理。”
“为何?我如今也无甚大事,能一块儿处置的。”顾净言有些不满。
赵破奴垂目,自下而上审视了她一眼。
顾净言坐得极为不雅,半截腿正竖着,手臂借着腿撑着懒惰的脑袋,举手投足满是平陵军中的粗鄙行径。
“入宫参宴,不可无状。你头一回进宫,需学一学宫规,莫要得罪了宫中贵人。”赵破奴答道,“另外,耒阳郡可有消息了?”
前半句已然让顾净言眉头紧皱,后半句更是吓得她紧了皮肉。
“我今晨收了信,尚未打开......”
“将军!”门外元叔半老的声音乍起,打断了对话。
他提着衣摆入内,神色慌张:“弋阳郡主归京,下仆来报,方才她入府直接朝夫人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