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奴回小院时摇雨已为她备了热水候着。
折腾了一遭后天色已晚,苏念奴等了半晌始终不见赵破奴回府,眼下也挂着淡淡的青色,摇雨再三地劝才把人劝上了床榻。
见她面色疲倦,摇雨无奈地低声道:“夫人明日可要晚些起,熬夜太伤身子了。”
苏念奴点了点她鼻头:“你也晚些起,别伤了身子。”
将军府上鲜少大事,又没有其他大族礼仪要遵守,苏念奴活得颇为自在。她甚至想着,若要她如此长久留在京中为赵破奴打理将军府,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但终究心里装着事儿,这夜她睡得不甚安稳。
而宫墙之内,赵破奴正跪在皇帝面前,俯身手持结案,一动不动。
皇帝的近侍站在一侧,垂眸漠然看他。
他已在殿内跪了一个时辰,却不曾有片刻动摇。寻常的官员是经不起陛下这样晾着的,多半罚上半个时辰便佯作昏迷,以求赦罪。威远将军是武将,人始终有几分诚实。
而许多臣子却不知,陛下看中他的,也是这种诚实。
正想着,皇帝已经搁下了手中的奏折,伸手指了指赵破奴手上的结案。
近侍眼明手快,忙躬身去取。
此时皇帝的面色实在算不上好。自得知今日京兆府出了这样的荒唐事,就已经冷着脸色到如今,不曾有半分笑意。
待仔细读过扶风被杀一案后,他缓步行至赵破奴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被西戎人闻风丧胆的大魏将军。
他虽是跪着,腰杆却始终笔直,敛下的眉目虽有恭敬,更多却是不屈的气魄。
皇帝目光微扫,抬脚朝着他肩膀踹去。
赵破奴不敢防备,被他踢倒后又起身跪直。
近侍长眉一挑,抬了抬眼皮看他。
确实是个诚实的。
“为了一个府上的女婢,何以至此?”皇帝总算开了金口责问。
“臣要的是公义,陛下要罚,臣能受着。”赵破奴全然不顾他盛怒的语气,出言顶撞。
“朕要罚你,你受得住吗?”皇帝被他气得又是一脚,“身为朝堂正三品官员,为府上的女婢闹到京兆府,要刑部主薄给你个说法。如此荒唐之事,也就你能干的出来!”
赵破奴忍着肩上的疼,又跪直了身子:“臣只想知道,他陈家为何要针对臣。这已是第二回了。”
他的语气执拗,甚至带着不甘,面上涔着冷汗,面色已有些苍白。
皇帝看着他这面容,第三脚却是如何也下不去了。
气恼地回到了座上,又苦口婆心道:“他陈氏本就教养不善,不过是欺你府上常年无人,才如此不知轻重。你心中不忿,大可寻朕讨公道。闹到京兆府中,惹全城百姓笑话,有何益处?”
“不过一个女婢,本是不愿陛下费心才寻的京兆府。”赵破奴沉默了一阵,答道。“何况刑部当日带人到臣府上拿人时,臣也遭过全城百姓耻笑。”
“行了。”皇帝见他那油盐不进的劲,又察觉他肩头渗出了血,头疼地扶额:“先宣个医正来看看肩上的伤。”
近侍知道皇帝这是心软了,忙不迭应下。
赵破奴弓腰,伏地低声道:“谢陛下隆恩。”
皇帝面上虽满是烦躁,心中对他却是满意的。正是因为他不懂迂回,才能叫人放心。但若不敲打,只怕要胡乱非为闯出祸来:“最后一回。你若再在洛京闹出旁的事,便回边郡守关,日后不得再进京。”
此话已是十分严厉地警告。大魏戍边将领并非谁人都可得诏进京,军功盛者可封国公承爵,受邑封恩。
“臣错了。”赵破奴见好便收,总算认了错。沉默了一阵,又道:“陛下,臣击鸣冤鼓的二十板子尚未打。”
皇帝挑眉,见他硬朗的英眉敛着,跪姿依旧笔直,扬起了唇。
倒是耿直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