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净言这日回府复命时,手里还带着一盒子外伤药。
谢珩钰顾虑着自己此前与苏念奴的关系,还特地嘱咐她先把药送到赵破奴处。
顾净言听后莫名地沉默了一阵,开口时语气颇有些模棱两可:“大人对她,情谊颇深。”
谢珩钰未来得及答话,就见她脚尖一点,人便迅速消失在夜空中。
他站在屋檐下,久久没有回屋。见夜色依旧万里无云,一片繁星,轻轻哈了一口气,问身后的怀谷:“她说的是情义,还是情谊?”
怀谷想了一阵,问道:“属下愚钝,这两者似乎并无区别。”
谢珩钰转身瞥他:“上回让你读,你是又偷懒了。”
平日里怀谷最是惧此事,赶忙绷直了身子,朝他禀告道:“别院里托人传了消息来,说宋姑娘似乎打算在开春后离开洛京。”
“既是要走,那就多备些盘缠送去。”谢珩钰并没有介意此事,温声道,“看看她有什么需要的,都一并备下。”
怀谷见他神色并无不虞,不由问道:“主子就任她走不成?”
谢珩钰朝他勾唇笑了笑,好整以暇地舒眉挑眼,反问道:“我为何不能任她走?”
“您当初为了宋姑娘涉事官奴所,又把人带到别院安顿,隔三差五去探望......”怀谷把他吩咐的事一件件掰扯出来,总结道,“难道不是看上了宋姑娘?”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过真挚,谢珩钰难得对他这榆木脑袋解释了两句:“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在力所能及之处帮上一帮,便是看上她了?若是如此,我方才就不该问你。”
怀谷无辜地眨眨眼,更是一头雾水:“主子问属下什么了?”
谢珩钰微怔,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愿再继续此话题,大步入屋,并顺手带上了门,把人拦在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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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赵破奴的小院。
顾净言先是把白日到刑部调查之事汇报了一通,才把手中的小木盒放在了赵破奴面前,把谢珩钰交代之事办好。
“我看谢少卿,似乎还对她旧情不忘。”顾净言撇撇嘴,把自己的观察总结给赵破奴,尔后问道,“可要我送过去?还是丢了比较好?”
赵破奴垂眸打开了木盒,里面整齐地放着好些伤药,外头甚至贴着一张纸,字迹酣畅俊逸的写着敷贴用法,细致用心至极。
伏在桌案下的食指又微微蜷着,任由拇指指尖无声地磨。沉默了一阵,他低声道:“送过去,如实告诉她。”
顾净言点头,虽见他神色并无不妥,还是下意识安慰道:“谢少卿与她都是坦荡之人,就算再有情愫如今她也是你的妾室,更不会瞒着兄长有尾首。你也不必担心这么多。”
赵破奴却霍然抬眸,惹她猛然一惊。可他并没有开口说话,更像在犹豫些什么。
桌案的烛台爆起小花火,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不会永远是我妾室。”他缓缓地答道,“为苏鼎翻案后,她会重新做回郡主。”
顾净言微怔,听明白他的意思后不禁皱眉:“她都已经是你的妾室了,哪怕做回郡主,你朝陛下请旨抬做正妻,不就正好?你昨夜与陛下说的,不也是有此意么?”
见他沉默,顾净言有些急了,追问道:“难道你就真的不曾想过娶她为妻?”
“不曾。”他极快地否认道。语气极其坚定,不似在否定顾净言,更像是在否定自己所生的妄念。“她只是,如今需要我帮扶一把。救命之恩,我本就该涌泉相报。日后她做回郡主,各自嫁娶,两不相干,才是最好的。”
双眸凝在他被咬得满是伤痕的虎口上,顾净言听着他满嘴违心话,被气笑了。
索性合上了木盒,目光落在了他桌案近来总是紧闭的木匣子上,抬手一把拨开。
里面大大小小存放着的东西或陋或残,纹路拙劣不堪,却不知疲倦地一试再试。
“兄长若能少做些让人看着放不下的事来,许是会更有说服力些。”她冷笑一声,无视被揭穿的赵破奴,怒其不争地转身而去。
赵破奴看着她离去,磨起了食指指腹处的皮肉。敛眉静坐了一阵后,他伸手取过木匣子中的工具与银块,企图借此忘却顾净言的奚落。
只要她做回郡主,他自然是需要放妾的。
届时她与自己再无关系。甚至还极有可能会因厌恶如今这段经历,与他终生不再相见。
他又怎能如顾净言所说那般贪心,为了一己私欲而把她锁在这段关系之中?
他不能做这等无耻小人,更不该做。因为他知道,苏念奴不喜欢。
杂乱的思绪扰乱了心神,雕刻刀猛然一歪,斜斜刮过手掌,亘在中央切断了掌纹。
血蔓延开来,汩成一道赤色的河,落在雕坏的银块上,失了原本的颜色。
。
苏念奴睡了很漫长的一觉。
梦里不仅有牛鬼蛇神追逐着她,欲啖其肉,还有父母阿弟在前头,不断地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