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破奴对她所言的一字一句总是放在心上的。见元叔回来,又询问了一次洛京裁衣需花费的银两要几何。
元叔是个聪明人,自是明白此事并非无缘而问,下意识地望了苏念奴一眼。
苏念奴不动声色地朝他打了个眼神,他便当即明了,谎报了个数。
赵破奴沉吟一阵,而后道:“明日让人把姑娘与李沐二人唤到府里来,就说我请了人来裁衣。为宫宴所备,让他们不得马虎,都需回来。”
苏念奴斟酌着用词,低声试探道:“若是将军信得过,此事我可为你操办。”
赵破奴先是拧眉,只觉此等杂事不必烦扰她,却听见元叔在旁附和:“夫人总闷在府内,确实需要寻些事情打发时间。”
此话一出,倒让赵破奴发怔,他确是未曾想过苏念奴该如何在府上打发闲暇。
“过去在洛京,你都做些什么?”他侧目问。
“跟着母亲学主事,参与洛京官家子弟的宴会,或在闲暇做些姑娘家的琐事。”苏念奴低声应,“我只是担忧将军无暇顾及此事,故欲分忧解难。将军认为不适合,我便不插手。”
赵破奴绝非此意,手指尚磨了磨仍燥红的肌肤,道:“我若把府内事务交于你,你可会觉得累?”
苏念奴有些意外,抿唇犹豫了一阵:“府内事务一直由元叔与顾姑娘打理,如此怕是不合适。”
她想参与裁衣一事,不过是因为她担忧这群莽夫不懂礼制,裁的新衣过于“朴实”,入了宫廷徒增他人笑。只万想不到,不过这点小事,竟让赵破奴想一下子把权都放了。
“你若能比她处理好,又不觉累,便交由你。”赵破奴并不在意这点小事。府上的事务顾净言一向管得松泛,甚至不愿管。若是苏念奴想寻些事情做,就这几个主子与下仆,想来也并非什么困难之事。
“净言那头我亲自去交代,晚些给你送府里的事务来。”他呼噜噜地吃下最后一口粥,直接拍了板,“府上事务不必太多挂虑,照着你心意便是。若有不能肯定之事,尽可寻我。”
话已至此,苏念奴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应下。
当天夜里,元叔就经顾净言授意,把府上的账簿与事务转接到了苏念奴手上。
那薄薄的几页纸,还有登记账上的银数量,着实让苏念奴沉默了良久。
元叔见她如此,不由苦笑:“将军留给府内的用度并不多,每月俸禄领回,多被用去补贴军需。府内唯一的规矩,是万不得向将军要银子,拨多少,用多少便是。哪怕因此怠慢了将军与姑娘,他们也不会怪罪的。”
苏念奴持着一叠厚厚地信笺,头疼地问:“这些是何物?为何夹杂在账簿之中?”
“是老奴的信。”元叔摸了摸鼻子,语气有些难堪,“往常将军在外,由老奴汇报府上事务。本是每月一次,后来姑娘嫌繁琐,命我半年汇报一次。”
苏念奴取出一封对了一会儿,发现时有入账,时无入账,实在乱七八糟。这回便连颈脖的皮肉都疼了起来。
想来他们这群蛮夫粗人,根本就未曾把府上事务当回事。
她揉着眉,又问了府上情况,最后干脆合上了账簿,吩咐道:“明日到云家的制衣铺请人。约好时辰后,着人通知将军与几位贵人。”
元叔应下,见无它事,轻声阖门而出。
苏念奴先是把手中的东西放入箱内,抱着这一个小木箱便能装满的银,放在了内室锁好。又挑了油灯,独自一人抱着今日理好的另一份账簿,打开了偏室的门。
幽灯枯黄,摇曳着半个剪影落在窗边,西风穿缝而入,逼她裹紧了披风。
将军府的事务,赵破奴兄妹只怕是并不在意的,但她接了手便马虎不得。若学顾净言如此潦草了事,有朝一日只会成为他们四人责备的罪过。
不得不说,赵破奴本是打算为她安置一些闲事打发时间,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然这个难题之上,幸有云引之。
苏念奴打开了今日泅嫣送来的新布料,轻轻送了口气,有些感叹。
这该是她与云引之结识以来,头一回感激他如此财大气粗,富可敌国。
。
赵破奴早先离了苏念奴的小院,先是处理了军报,待顾净言入屋时月已中天。
她穿着一身鹅黄衣裙,初冬的天打着凉风,进屋时尚听她捏了捏鼻子,似是吹寒了身子。
“兄长,你寻我?”
赵破奴寻了件披风,递到她面前:“怎穿这样少?”
顾净言扬唇一笑,老实地裹上,声音带了瓮气:“白日尚热,夜里才觉寒。”
她坐在案前,兀自斟了杯凉水,又翻阅起上面铺着的军报。
“你把将军府的事务,转到她手中。”话未落音,顾净言的眼已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