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霨弟,多保重身体。”皇命昭昭,贵为皇孙亦无可奈何,何况奥援尽失的王霨?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从太原返回长安的路上,噩耗接踵而来。先是长安城中的素叶居商铺接连遭人骚扰,显然有权贵盯上了王霨的聚宝盆;接着是当年哥舒翰牺牲数万大唐将士夺回的石堡城遭遇吐蕃人偷袭,一夜之间易手;盘踞河南道东部的史思明则再次派兵进攻睢阳。
战事纷纷扰扰,可已与王霨无关。吐蕃寇边,自有陇右军、河西军去头疼;平卢军南侵,且看永王李璘如何应对。王霨唯一需要操心的不过是素叶居的商铺。当然,他最在意的自然不是素叶居,而是阿史那霄云,千万间商铺,岂能抵得过与心爱之人朝朝暮暮,可事到如今,他又能如何?
金城巍巍倚皋兰,绝顶青青立马看。
“霨军使,汝是知兵之人,吐蕃进犯陇右诸郡,陇右军能否守得住?”程元振略带谄媚的请教声打断了王霨的遐思。
“守……”卢杞嗤之以鼻,“大唐边军什么时候沦落到只会防守了。”
“卢郎君慎言。”王霨皱眉道,“若哥舒节帅率雄兵坐镇鄯州,击退吐蕃军肯定不在话下。可如今陇右精锐尽在潼关与安禄山对峙。仅凭留守的兵马,对付吐蕃难免有些吃力。”
“莫非我军要败?”程元振惴惴不安。他乃京畿雍州人士,幼时便净身进内侍监,后入东宫服侍太子,四十多年从未离过关中,对边镇军情一无所知,一听陇右军可能抵挡不住吐蕃,吓得脸色发黄。
“沙场对垒,千变万化,胜负只在一线之间,难以预判。”王霨忆起通济渠之战,心如刀割。
“好在金城郡(今甘肃兰州一带)距离边境尚远。”程元振连忙自我安慰。
“吐蕃雄踞高原数十载,披甲之士四十万,兵革犀利、战马雄壮,实乃大唐劲敌。如今石堡一线均已沦陷,吐蕃大军居高临下,攻击陇右诸郡易如反掌。”熟悉碛西军情的马璘不以为然。
“啊……”程元振大惊失色,“那得催元副都护加快步伐,早日离开陇右。”
“程少监稍安勿躁,汝贵为监军,遇事当有静气,否则军心不稳,不待敌军来袭就分崩离析。”王霨一把抓住程元振的马缰,“且据某所知,吐蕃军主力尚在鄯州与陇右军对垒,鄯州不破,金城当无恙,少监不必过于惊慌。”
“霨军使从何得知……”程元振迟疑片刻,旋即恍然大悟,“霨郎君虽无素叶军,却依然是素叶居东主。素叶居商铺遍布碛西诸镇,自然消息灵通。不过霨郎君好大手笔,竟然舍得将长安城中的商铺悉数献给陛下。”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危难之际,几间商铺,何足挂齿。”卢杞冷笑连连。
从太原返回长安的路上,王霨接连遭遇数次刺杀,好在柳萧菲足够机警,且有素叶镖局和公孙门暗中保护,刺客才未曾得手。
王霨相信,一多半刺客应是贪图素叶居产业的权贵派来的,其余刺客则是闻喜堂的死士……
将素叶居在长安的商铺送给圣人,是卢杞给王霨出的避祸之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王霨靠山已倒、兵马尽失,日进斗金的商铺自然成为令群狼垂涎的肥肉,不若索性将肉送给猛虎,免去被狼群吞噬的危险。
不过,王霨将长安商铺合盘奉上,所求的并非避祸而已,而是试图以之为敲门砖,说动高力士,争取入宫面圣。
“霨郎君大动干戈,莫非要劝谏圣人收回和亲诏?”冷冷清清的金城坊宅院内,卢杞似笑非笑道。
“卢郎君,在汝心中,吾尚不及黄口稚子乎?”一头汗珠的王霨将马槊插回兵器架,“君无戏言,圣人贪图谋剌逻多空口许诺的五万骑兵,岂会收回成命。况且,连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子都能弃之如敝履,一螟蛉义女又何足道哉。”
“既然如此,霨郎君又何必面圣?”
“某所求者,不过见霄云一面而已。”和亲诏颁布之后,阿史那霄云就被内侍省接入大明宫,待之以公主之礼。王霨返京以来,始终未能得见。
“见了又如何?”卢杞连声嗤笑,“难不成效仿前朝故事,来一出红拂夜奔?”
“有何不可?”王霨不以为忤,“圣人与太子虽威加四方,却也管不住漠北、碛西、海外等化外之地,吾欲效仿虬髯客,与霄云去国离乡,乘桴浮于海。”
“果真如此?”卢杞盯着王霨的双眼看了半天,摸不准他的话是真是假,“平定叛乱、匡扶天下的大志呢?”
“连心爱的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雄心壮志?”王霨仰天长叹。
卢杞蹙眉不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他忽然瞥见王霨在马槊长杆上留下的汗渍,才隐隐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