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饼 (第1/2页)
萧啟在寿华殿外等了一阵便不耐烦了,靠着廊柱望天望地,门口侍立的小内监只是打量了他一眼,便被揪了过来。
“你看什么?”萧啟凶神恶煞地问。
小内监只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大霉,平白无故瞅他干嘛!心中暗悔不已,面上唯唯诺诺道:“回魏王殿下话,奴婢没看什么。”
“没看什么?没看什么你贼眉鼠眼往本王身上瞟?”
萧啟纯粹是闲得无聊拿小内监开涮罢了。前面传口谕的内监将他从跑马场上召进宫,说是圣人要见他,但是一进宫才知道韦玄相在内,又让他在外面等。
他不耐烦等人,所以便要找乐子玩儿。
韦玄相由糜芳亲自相送,出了殿门便看见萧啟歪歪斜斜倚着廊柱,指挥小内监双手抱头跳台阶。他对糜芳笑了下,随后拱手道辞:“有劳糜大监了。”
萧啟听见声音,转头,一张年轻的脸上笑容灿烂,笑着招呼:“韦尚!好久不见啊。”
韦玄相不由皱了下眉,但旋即便换上了儒雅宽和的神情,走上前行礼,姿态恭敬:“魏王殿下。”
“免了!我送韦大人一程。”
萧啟抬手向糜芳示意,顺势手臂勾搭在了韦玄相的肩上。他长得高,两厢一比较,清瘦儒雅的韦玄相就显得有些像被他拖着走的样子。
一向板正惯了的韦玄相,即便是在自己府上也要衣冠楚致,袍服洁整,仪态规矩上更是一丝不苟。眼下却在皇城大内,圣人宫殿门口被这个混账这么拖着,勾肩搭背的,他心中反感自不必说,但仍旧给足了萧啟面子,微笑着明知故问:“圣人召九殿下进宫,有事吗?”
萧啟完全不接他这招,哈哈一笑,侧目晲着韦玄相道:“韦尚何时与本王变得这般生分了,有没有事你难道不知?还是说你们内阁闲的没事干,专门让你进宫向父皇问安?”
韦玄相也跟着笑,但还是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回说:“内阁的折子压了一大堆,阁老连着劳累了几日也病倒了,所以让我过来面见圣人禀报阁中事务。”
“内阁除了李阁老这枚定海神针,还有你韦尚这位财神爷,天塌不下来!”
萧啟嬉笑说了句,随即问:“本王就是想问问尚大人,让本王去尹春的事情到底安排的如何了?如果实在办不到,就干脆换人吧,本王也能安安心心忙自己的了。”
韦玄相实在想不到他萧啟能有什么要忙的事情,出于礼节附和了句:“九殿下辛苦。”
哪知这厮死不要个脸,顺势接话又抱怨起来:“本王当年去西境替父皇巡查守边疆,好人容易回来清闲几日,现在又让我去尹春受罪。玄臣前几日才送本王几匹好马,当下春色好得很,不去京郊跑几圈实在可惜。”
能把吃喝玩乐的事情说的如此了不起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位了。尹春那边的形势已然水深火热,若非对楚王陈王两边都有顾忌的话,圣人八成也不会让这么个纨绔去。
韦玄相满心鄙夷,面上去丝毫不显,谦和笑笑,说:“圣人既让九殿下担此重任必是看重殿下的才能,口谕已下,断没有再更改的道理,况且,圣人这不是传召殿下了嘛。”
萧啟面露疑惑看向他,韦玄相点了点头,萧啟便做出恍然的样子,移开手臂做了个礼,不伦不类的,说:“多谢了,本王这就过去。”
正如圣人这次在赈灾人选上无奈选择萧啟,他韦玄相选择楚王也是一样,都是再无可选。人在面对众多抉择的时候,难免会选错,但最悲哀的还是选无可选。
待萧啟的背影消失在寿华殿门口之后,韦玄相整肃了衣袍,迈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往宫外走去,广袖轻动,卷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
沈仪华从临街的一家药材铺子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街市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来往行人有牵马的,有推小车的,她双手对插在袖中行走,小心避让开挑着担子的小贩,直到在一个卖汤饼的小摊前面,才停住了脚。
“小娘子,来碗馎饦?”小贩热情地招呼道。
沈仪华点了点头,踱过去在一条粗糙的木凳上坐了。
萧啟命人将马车停在路边,从窗中望过去,不远处的人在等着餐食端上来的过程中,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与周围喧嚣热闹的人群仿佛隔得很远,像是垂眸静听俗世纷杂的神像,姿态无欲亦无求。
但是萧啟见过在这副清绝皮相下的面目。在石府被灭门那晚,他见过她几近癫狂的样子,石复死的那晚,她满身血腥的样子,还有提到东宫先太子的时候她的失态……
当然更令萧啟不解的,是她的诡谲手段。
一个自小长在深闺的高门贵女,在家破后能够侥幸逃生便已经万分侥幸。忍辱负重涅槃重生的故事即便在说人口中演绎出来,也是要添加一些神力相助,那是因为普通人难以做到。
所以萧啟不信,他不信沈仪华能够在沈家覆灭之后,短短三年就敢一身孤胆来长安城搅弄风云。
她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两枚银针不偏不倚钉在了马车窗边的帘幔上,萧啟不由一笑,见对面的人等闲自若地望着他,随后抬手向他招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