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法善天师道:“澄怀,你年少时,就皈依了玄门,不知不觉,已经四十多岁了。你说你不愿成家,师父也不愿勉强。成家和立业,你总要选择一个。”
澄怀信心十足地一叉手。
“师父支持我入仕,弟子必将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从今以后,我身着粗布道袍,手捧玉笏,大隐于朝堂之上!”
“今后,你要专心为陛下校正籍,从容谏诤,做一个匡弼之士!”
澄怀颔之,看见师父手中拿着一《老子》。
“师父,治国安邦,离不开武之道,武治是天下安宁的前提和保障,但治才是明治世的最高形式,正如老子所说……”
没等他说完,叶法善天师抢了话去:“正如老子所说的,清静为天下正!”
澄怀笑道: “师父深知我意!”
“世上万事万物,都是互化和对应的。清静为天下正, ‘清静’和 ‘浊动’就是对立的。譬如,我们修仙者,可以通过修炼,由浊返清,由动归静,最终修得长生久视。”
“清静守道,可修心养性,治理天下亦是如此。帝王奉顺天德,遵循大道。以武威敌,以附众,天下便能欣欣向荣起来。”
“治武功,相得益彰。如你所说,思想、礼教、化的大一统,是以治为最终目标的。天下回归清静,回归治,才能开启万世太平!”
“这正是陛下所期盼的!”
“你知道陛下为何要设立修院吗?”
“明传承,全赖献之功,史上籍,屡聚屡散。陛下设立修院,当然是为了集结珍贵典籍。”
“随着杜审言、崔融、李峤、赵彦昭、徐彦伯、沈佺期,员半千等人离世,越来越多的两馆学士,或因年迈或因病痛离去。陛下设立修院,广罗天下章之士,正是因为,大唐中兴,需要很多有才华的衣冠学士。”
澄怀点头称是。
为了真正中兴大唐,开元神武皇帝已经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四方边尘不惊,朝中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化百花齐放。
不出时日,东风入律,尧风舜雨,一个致治之世就要盛大开启。
他顿了顿,轻声道:“陛下年轻有为,亲行孝悌,提倡以孝作忠、孝道治国,师父可知,他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
“师父不知。”叶法善天师摇头道。
“太子监国期间,他曾经提过一句,想要为昭成顺圣皇太后建一座道观,立其塑像,以备道俗顶礼膜拜。”
“师父记得此事。将来,昭成顺圣皇太后的神主必定要祔入李氏太庙的,何必急于再建一座道观?”
澄怀凝视着忽明忽暗、摇曳不止的烛火,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微芒在闪烁。
“昭成顺圣皇太后是陛下心头永远的痛楚。也许,多为他做点什么,他的心,就会多一些安稳!”
“现在说这些,有诸多不确定的因素。或许机缘造化,你能为陛下立一座道观。夜深人静了,你早点去歇息吧。”
“是!弟子先行告退,师父您也早点歇息。”
澄怀行个叉手礼,转身向外走去。
听见师父在身后说道:“十一月初,你就要入朝务公。你不必搬出景龙观,依旧可以住在这里,闲暇之余,可以与师父对饮三巡,闲话几句。”
澄怀心里漾起一阵温暖,转过身子,欢欢喜喜道:“师父,弟子也舍不得离开您!”
叶法善天师扬扬手,澄怀才慢慢退身离去。
开元二年,长安冬天来得早,刚入腊月,已经下了数场大雪。
叶法善天师和石清正在景龙观三清殿内围炉而坐。
石清手持毛笔,蘸了松烟乌墨,在符纸上熟练地画着云篆。飘若游云,矫若惊龙,颇有几分大德高道的气质。
师父紧闭双目,口念清纸咒,向每张符箓注入真元之气,然后再交由石清盖上鲜红的天师宝印。
赤金色的符箓铺满了几案。
石清不时地抬头看着窗外,朦胧的纸窗外越来越明亮,几声隐约的鹤唳,落在耳边。
“师父,长安又下雪了,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乌翎最喜欢雪天,此时,它一定在景龙观上空欢快地盘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