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过越说到后面,越一股子气短的感觉,仿佛将话说完便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再加上那摇摇欲坠的虚弱样子,着实令人信服。
郑令长对她本就没有猜忌,反而只是生正的气,便出言安抚了顾绮几句,又沉着脸问正道:
“贼人呢?”
正立刻单膝跪地,垂首道:“卑职怕有人行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没敢去追,跑了贼人,还请令长降罪。”
校官就算跪着,脊背都要挺得直直的,一丝一毫低声下气都没有,通身写满了“我没错”仨字。
郑令长愣是被气笑了。
“滚起来,郑某哪里当得起你这一跪?”他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门外,如月与蓬莱对视一眼,双双看向了夜空之上的弦月。
许是自今天起,江南卫就要变天了。
门内,正从善如流,应声起身,恭敬站在一侧,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愈浓。
不知怎的,郑则忽然消气了。
他老了,只想含饴弄孙,陆将军当初让即将离任的他调往江南卫,所为不过是让他平安熬到退。
他离开京畿卫才一年,就出了那等大事,黑鸦军亦被波及,连陆将军都在牢里待了三个月,方才洗脱嫌疑。
只他,安安稳稳地守着富庶的江南,还老来得子,生了小儿子。
罢了,事情都到了此时,何苦还将这些存在心里?就算助他上青云一次,又能何妨?
上天还是跌落,不到定时,无人知道。
忽然看破红尘的郑令长懒得再管正,转而对顾绮道:“林大人无事便好了,至于周家公子的事情,大人可以放心,若是真个受了屈,这几日该就可以回家了。”
顾绮垂目,苦笑道:“若令长大人是我,可能安心?”
郑令长的胡子随着嘴唇动了动,未接这句话。
是安心不了。
先是在京中拒绝了郡主,接着到下蔡县,又砸了郡主的买卖,愣是闹上了皇帝的龙案。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郑则想着,一拱手:“林大人先休息吧,郑某先告辞了。”
“是,令长大人慢走。”顾绮浅笑。
……
正跟在郑令长的身后,如月和蓬莱二人见他出来了,不动声色地礼道:“校官。”
“诸位同僚这番奔波,辛苦了。”正冷清清地说了一声,看起来好像与他们很疏离一般。
倒是郑令长已经一步踏出了院门,回身看他:“你小子蝇营狗苟了这许久,得偿所愿了?”
正垂目:“卑职行事坦荡,令长大人何出此言?”
“是吗?”郑令长捻了一把颌下胡须,“你是不是觉得郑某老了,所以连那仓的东西,都会信?”
正微顿,旋即笑了,一身清冷的气质,随着笑容打散在夜空里:
“物证、账本、人证都是全的,莽撞闯祸的人是我,但功劳都算在令长大人身上,大人接着便是,不好吗?”
他毫无避讳地说着,而如月和蓬莱二人就站在后面,面无表情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