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了前世的父母。
牺牲在边境的那一刻,他们是与林昭一样的吧,纵知一死,依旧义无反顾。
这个念头令她的心骤然紧缩,忍不住的泪水涌上眼眶,但旋即就被顾绮压了下去。
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就在这时候,染血的手覆在了她拉着缰绳的手。
是林昭。
“走吧……你,快走吧。”他已经无法控制发音,说话的时候,口中向外涌血。
顾绮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抚道:“林大人你且忍耐一下,我能甩掉他们,说不定接下来就能看见个神医了呢,你别放弃呀,活着才能做……你认为值得的事情。”
林昭如今的生命已经是垂垂危矣,可是因为那毒的作用,所以越至将死,他的感觉却更敏锐,神智也更清醒。
所以,更理解附骨之蛆的含义。
他知道自己中的毒是东厂折磨人的手段,没有解药,可以拖长人的死亡时间,让人为了能求一个痛快,哀求他们,告诉他们任何事情。
不过他却一直在忍耐着,就算疼到生命消散,身上渗出的汗水打透了衣服,脸色苍白得难看,他依旧忍耐着不肯出声,似乎叫喊一声,就是对那些将他的名声踩进泥里,再夺去他生命的人的示弱。
他的生命非常短暂,并不精彩,反而充满了阴谋与践踏,至死之时,身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他牵挂的父母在虔城,他牵挂的未婚妻在下蔡县。
可惜,他再也回不去。
他不甘心。
但亦不愿到了此刻,还要再牵连一个人。
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支撑自己起身,骨碎的手臂与毒伤却让他只能徒劳地倒在顾绮身上,沙哑着声音道:“前面,悬崖……别把我,留给他们。”
顾绮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不愿意尸身再受辱,所以希望她将他扔下悬崖去,而她快逃。
顾绮的心,揪得更厉害了。
“胡说什么呢?”她认真道,“你的父母在虔城?那是什么方向?我送你回家。”
林昭意识因为疼痛和毒的作用,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转着,却忽然拉住了顾绮的衣袖,道:
“下蔡……庆娘……”
最后的四个字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手一松,落了下去。
顾绮心慌,拉缰绳的手错了劲,拉车的马猛地一跑偏,向着悬崖的一方就冲了下去。
顾绮一手扶着林昭,一手拼命将奔马勒回正途,她则和林昭一起,因为惯性而滚落在地。
而奔马丝毫没注意驾车的人已经掉下车去,只继续往前走。
顾绮哪里还能管马车?只是慌忙去看林昭,将他抱在怀中,连声道:
“林大人,林大人!”
如此猛烈的震动让本已经要昏迷的林昭再次清醒过来,脑海中短暂的失忆让他忘记了身旁的人是谁,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脱力,仿佛已经死过一次那样,紧紧咬着的唇渗出了鲜血,却依旧不肯叫一声。
他不能输,不想输。
他,真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