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笙回来了,她自不方便住了。
周庆娘拗不过她,送她出了门,只是顾绮一脚刚刚踏出屋门,迎面就见院门外走进个人来。
胡子拉碴的,憔悴而且苍白,微微有些佝偻,头上还有了些白发,举了把破伞。
看见顾绮的那一瞬间,那人猛地收住脚步,佝偻的腰稍微直了直,脸上闪过一丝恼意。
就是这恼意,让这憔悴的人多了些生动,才能看出他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生得好,与周庆娘有些像,都是淡雅的长相,只是相较于周庆娘的小家碧玉,他的目光中,更多一份清正刚毅和世俗圆滑交织的光芒。
很违和的两种态度,但在他身上,却奇怪的浑然一体。
前者算是本心,后者则是胥吏做久后,对世俗的妥协。
周笙,周庆娘的嫡亲兄长。
“哥哥。”周庆娘见他回来,当下按捺不住,也顾不得打伞便跑了出去,扶着他,仔仔细细打量了许久,才垂泪道,“哥哥,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周笙开了口,声音干哑,拉着周庆娘手,将破伞移过去遮在她的头上,依旧警惕地看着顾绮,半天才道,“你竟然……还敢回来。”
顾绮垂下眼眸,微微一躬:“周大哥好。”
周笙动了下唇,想说些恶言,可再一想所听的事情,非但有庆娘的事情,也知道自己是靠了他,方得洗冤活路,那些话自然就说不出口了。
说不出口,但想起这一年多来的事情,依旧意难平。
周庆娘咬着下唇,扯着他的衣角,柔声道:“哥哥,咱们进屋再说吧。”
周笙“嗯”了一声。
顾绮见状,往边上让了让,对周庆娘道:“姐姐慢慢说,别吓到了周大哥。”
姐姐?这是个什么称呼?周笙怔了一下,却听见周庆娘道:
“我晓得,雨天路滑,大人慢走。”
她说罢,对顾绮屈膝一礼,拉着周笙回了屋。
顾绮看了那关上的屋门,这方紧了下斗篷,跺了跺冻得有些麻木的脚,走出了周家小院。
……
细巷这蜿蜒狭窄的矮坡,平日走的时候不觉如此,如今雨天,又是砖石地,走起来便觉得地滑了。
顾绮慢慢悠悠地走着,索性走快走慢都挺冷的,她又不赶时间,莫不如慢慢走,赏赏这另一个时空的雨景。
走到佟大嫂门前的时候,就见院门是敞开了的,丫头顶着个斗笠,抱着个和她蹲下差不多大的陶罐,正接雨水呢。
顾绮停下脚步,将伞向她头上移了移,笑问:“你在做什么?”
丫头仰头看她,憨笑着咧嘴,掉了好几颗牙,奶声道:“奶奶听人说,雨水泡茶好喝,还能延……延……”
“延年益寿?”
“嗯!”
顾绮失笑,佟大嫂这人呀,着实和前世大院里那几位离退休奶奶们,很像。
恰好佟大嫂自窗上看了一眼外面,见顾绮站在那儿和铜锤说话,忙也打了伞跑出来,语气透着亲近道:
“大人几天没见,精神好了许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