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护卫。”楚黛出言相唤,抚着花嫣然浅笑:“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琼琚斋的人,日后不容懈怠,须赤胆忠心惟我命是从,可明白?” “属下明白,定不负郡主期望。” 顾忌着侍立于周遭的使女,夜哲不得不压下心里的不情不愿,恭谨伏身。 “很好。”楚黛颔首,让使女伺候着净手,命奴仆俱驻守原地,携了冰嫣雪嫣同夜哲漫步园中。 沿路缓行,得见屋舍亭榭俨然,飞檐翘角藏于秀致的深林间安谧而沉静,冉冉初升的日光洒在砖瓦门墙上,日复一日描摹着悠长岁月烙下的痕迹。 “举目四顾鲜衣灼灼环佩叮当,国公府锦绣荣华惹人酩酊。” 楚黛温淡的视线落在夜哲懵然的面上,絮絮低语。 “居高位者掌功名利禄,握一方权柄,附庸者自攘攘沓来出谋献策,上定八方安危以护天子龙威,再佑黎庶安稳。下令宗室信重官宦俯首,门阀士族鼎力加持。另有婀娜美人醉卧怀间,宝内绮縠珠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于把盏言笑间决议朝政,三言两语凭断他人阖族前程,实乃当今朝堂的形式。” 少女轻柔的嗓音像是阳春三月拂过旷野寂寥而空灵的风,“你虽为神兽白泽通晓万物之情,但人心叵测形式复杂,随侍于我畔侧必晓得当今世道,以免行差踏错惹祸上身。” 四目交汇,夜哲从她平静的眼底看出对如今这世道寡淡的哀愁同讥嘲,心底泛出一丝好奇,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个是字。 “倘旁人若问你从何而来,便答颖川荀氏,其他毋须赘述。” 纤手探入袖底,楚黛摸出一册簿子递予他,“以最快速度记下里面的东西。” 展开沉甸甸的簿子,夜哲惊觉国公府不能宣之于众的秘事尽数列于此,直叫他咋舌。 一一默记下来后瞧向园子边隅的滴漏,发现已过了三炷香时辰,他幽幽道:“单单是国公府后院女人们之间的关系,足使我瞠目惊叹,加上欧阳氏其他子嗣间的恩怨情仇,简直是幕大戏够演上个五天五夜!” “簿上记载的人与事,仅为寥寥部分。” 状似无意的补充,让夜哲愣了愣,干笑着竖起大拇指夸道:“贵府枝繁叶茂人口数量让人望而生畏,在下钦佩!” 诚心作下一揖,借袖揩拭掉鬓角摇摇欲坠的汗珠子。 这厢,一行四人正信步闲庭,但见斜对面扶疏竹影后的月洞门,浩浩荡荡走出一群年轻郎君,个个褒衣博带,秀骨清像。 为首的郎君衣冠楚楚,面皮白净,身量颀长,臂弯搁了一柄麈尾,正侧首与另一名郎君侃侃交谈,迎头遇见四人难抑欣喜之态,加快脚步作了一揖。 “五娘近来可安好?” 对方所称五娘即楚黛。 族内姊妹中,按序齿楚黛排第五该称五娘子,可欧阳氏嫡系独国公府一枝,加之镇国公乃现任家主,是故国公府人呼楚黛为大娘子,族中兄弟俱呼五娘。 楚黛回了半礼,笑答:“多谢六兄关怀,五娘甚好。”继而启唇问候其他人。 夜哲竖耳闻她彬彬有礼唤着兄弟的序齿,便按簿子记载的秘事比照着人对号入座。 大抵因夜哲生得气度不俗,惹来一众郎君充满探究的目光,不止有隐含打量的视线,更有甚者好奇发问。 这些年轻郎君皆乃族中聪敏好学者,从关陇而来居于国公府中,欧阳明泽同族中长辈素日颇是青眼器重,欲让子弟在长安读来日走仕途搏个前程。 楚黛同他们关系好,因此莞尔回应。 人群中遽尔传来骚动,有位小郎君拨开人群费力挤出来,间隙理了理皱巴巴的天青色衫袍,圆圆的眼瞪视了一圈,气呼呼扬着清脆嗓音好生数落一通年轻郎君们,大意是责怪他们不知等人云云。 比小郎君大上许多的郎君们已及弱冠之龄,叫个幼者当面教训,有面皮薄的郎君脸如火烧,有面皮厚的郎君压根不当回事,笑嘻嘻拍了拍小郎君毛茸茸的脑袋,无视他的挣扎。 “我们阿覃弟弟人虽小,但脾气挺大啊。” 旁边的几名郎君直笑得前仰后合。 阿覃小郎君涨红着脸,扬袖指向他们,“汝等目无尊长,不知礼法……”重重地拂袖撇过头,眼睛蓦然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夜哲,眨巴着眼发问:“你长得真好看,我怎么从未在国公府见过你呢?” 被同性夸耀皮相好看,夜哲甭提有多美滋滋,他尽量绷住脸不露笑颜,肃声道:“小人今日方进府当差,是故小郎君不曾见过我。” “那你不如来我身畔当差,我给你三倍的月钱!” 夜哲面现难色,“这……”

“且慢。” 不出所料,楚黛果真按捺不住出言相阻,清澈美目注视着身量才到自己腰间的阿覃,勾唇低唤:“侄女见过从叔父。从叔父容禀,此人目下于晚辈畔侧当贴身护卫,时刻保护着我的安危,想必从叔父定不会夺人所好。” 从叔父? 夜哲目瞪口呆,小家伙年岁不大辈分竟如此高,难怪能以训斥的口吻责备众郎君。 “五、五侄女。” 别看阿覃年纪尚幼,族中泰半子弟皆要唤其一声从叔父,楚黛亦不例外。 但平常见面她并不自称侄女,只礼貌地唤从叔父,二者向来仅搭三两句话便分开各行其是。 闻楚黛言语间有对长辈的恭敬,阿覃颇舒心,有的人表面亲亲热热唤从叔父实际暗含嘲讽,这一点他看得通透,也正因如此有个人能真切唤一声,他内心会感到无比的温暖。 阿覃挺直腰板,拿捏出一派威严老成的姿态,故作深沉颔首,“五侄女莫慌!”掩嘴咳了咳,压低稚嫩的音色。 “这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学堂夫子传授的道理从叔父我始终铭记于心。适才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调剂下气氛,试问天底下哪有身为长辈夺晚辈护卫的道理?传扬出去,岂不让别家子弟戳着脊梁骂?” 端的是言之谆谆,深具年长者同晚辈对话的架势。 奈何楚黛听之藐藐,含笑应下后,亲切问起他近些时日的功课生活,轻巧揭过话茬,闲闲叙话大半晌,众人又互相告辞。 视野中乌泱泱一群人愈行愈远,背影逐渐杳无。 “同国公爷妾侍尹氏有不正当关系的十兄,是从煤堆生出来的吗?长得黝黑难看也罢,为何镇日穿玄色衣裳?幸亏是青天白日能看到他,夜里往个地方一杵铁定没人能发现,一条缝似的眯眯眼连眼白都露不出来,尹氏看上他九成是瞎了!” “……” “十四兄性奢靡,华服配饰可堆满十间屋,每日熏价值千金的香料,出门必有十名美人随侍。啧啧,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这位不像士族子弟倒像腰缠万贯的财主,瞅瞅那金冠、金丝衣、金靴,还有怀里抱的金狗儿,他难道不嫌沉?不怕贼惦记?” “……” “那十七兄一个翩翩少年郎,居然喜着异装,学闺阁女子涂脂搽粉。刚才我可瞅得真切,铮铮男儿穿了袭女式胡装,跟娘娘腔似捏着兰花指掏出柄镜子边臭美边往脸上敷粉抹口脂,一言一行的神态比女子更女子,简直让人以为他投错胎呢。” 眼看着主子面容骤变,嘴角下耷,冰嫣急得直上火,一个劲儿给夜哲使眼色示意他闭嘴,怎奈那位活像睁眼瞎,不仅看不懂眼色口中愈发喋喋不休起来。 “夜护卫,您可别再说喽!”雪嫣跺跺脚,凑近他耳畔,“您没见主子铁青了脸吗?” “我是说错了什么?” 嘚,刚明白。 岂止是说错!某些隐秘心知肚明即可,偏要逞口头之快当面指明,简直是狠狠践踏国公府的脸面。 头顶她们自求多福的眼光,夜哲咕哝道:“事明明都做了还怕别人讲,忒古怪哩。” 古籍上言白泽达于万物之情,善解人意,依楚黛冷眼旁观,却觉古籍记载的并不尽然,至少跟前这只白泽明显有根筋断掉且傻到冒泡。 讪讪地摸了摸面皮,夜哲瞄着她不辨喜怒的神情,有点心虚。 未几,只见人拂袖离去,“回琼琚斋。” 冰嫣正欲紧随,孰料被夜哲拽至树旁,一脸莫名地拂开他的爪子,肃容问:“敢问夜护卫有何贵干。” “她会不会事后找我麻烦?”身为白泽族少主,夜哲难得显出忐忑的一面,使冰嫣啧啧称奇刚想开口回答,又听他急声道:“会不会不给饭吃?用断口粮的方法惩戒?” 冰嫣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夜护卫且珍重,婢子有事先行一步……” “喂,你别走!”瞅着冰嫣脚底抹油,夜哲揪着一丛绿叶不断撕扯,长吁短叹:“女人心海底针,真是难以捉摸。”闷闷不乐地丢掉撕得稀巴烂的叶子,他愈想愈觉害怕,万一楚黛憋着股火无处撒,气怒之下要把自己赶出府怎么办? 他打了个寒噤,像瞬间开窍,撸起袖子箭步冲回琼琚斋,绝不能被赶出国公府,赶紧认错求原谅乖顺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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