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虚构。
七月初,杜西亭回家,这是自春节以来他第一次回去。
院门外的胡同里满满当当停了一长排的黑车,最后那辆甚至留着半个车屁股在外面的人行道上。他开到路口去掉头,回到上一个街区的公共停车场。
车才刚刚熄火就有人走过来收费,敲敲窗户问他停多久。
杜西亭下车,把从中控台的杯托里抽出的那张纸币递给他:“停到明天早上。”
炎炎夏日,头顶苍翠的香樟树上不断传来蝉鸣。杜西亭一路往家走,不住地想,要是有条件,他也给自己弄一个粘杆处,绝不拿来当血滴子用,真就是夏天帮着捉知了就行。
那个时候叶显宁和他一块儿在福州看望他妈妈,她问:“那冬天呢?你的粘杆处放寒假、吃空饷吗?”
他想了想,还真不知道冬天该安排他们干嘛,就说:“什么吃空饷?这叫带薪休假。待遇好吧?”
叶显宁噗嗤一笑:“那我第一个应聘。”
那段时光,美好和苦涩连接得很紧,他们从福州回去后,北京风雨飘摇,已经变天了。
走进大门,他在影壁前站了一会儿,圆形的鹤鹿同福浮雕前侧,摆着一只百子闹春的瓷缸,大片碧绿的荷叶立着,两朵白色的荷花从枝叶间冒出来。
远远就听见上房传来热闹的说话声,他缓步走过去,刚好李阿姨从厨房端了水果出来,看到他,喜笑颜开:“西西,回来啦?”
杜西亭笑了笑,从她手上接过托盘:“我拿进去就好。”
“刚好还有鸳鸯饼要拿,你先进去。”李阿姨转身往厨房走回去。
“诶,好。”
中堂开着门,杜西亭深吸一口气,迈过矮矮的门槛,挤出一个微笑,刚要走过去,杜北北跑过来,从托盘里拎起一颗樱桃。
“你可算回来了。”
他拧着眉头叫她小声:“都在吗?”
北北一笑,知道他在回避什么:“没有,大人在茶室。”
杜西亭这才放心地大步走向客厅,哥哥杜东景坐在茶几东侧的单人沙发上,中间的长沙发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其中一个他见过几次,是哥哥的未婚妻,孔孝。
孔孝向杜西亭打了招呼,搂着身边的女孩站起来,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孔孝仪。”
虽说同样是妹妹,但那女孩比念大学的杜北北看上去成熟不少,反倒是和杜西亭看着差不多年纪。
杜东景问:“孝仪是哪一年出生的?”
孔孝仪说了个年份,引得杜家三兄妹纷纷侧目。
杜东景又问:“几月?”
孔孝仪怔了怔,不懂他为何问得这么细,孔孝替妹妹答:“六月。”
坐在杜东景对面吃樱桃的杜北北忍不住嘴快:“那和杜西亭同年同月呀,孝仪姐是哪天?”
“三十号。”
“噢,”北北低头朝手里攥着的纸巾吐核,“他六月一号,儿童节。”
客厅里坐着的五个人中,孔家的两个女孩儿讲话都是很地道的北京口音,但杜家的孩子说普通话有一点点的闽南腔,北北尤其严重。
杜西亭十四岁那年,父亲杜同因为工作的调动离开福州,举家搬迁到北京;小叔杜同仁一家留在福州照顾爷爷奶奶,直到杜北北念大学那年,她妈妈要把她送出国,杜家老小没有一个舍得,她自己也不肯,最后考来北京的大学修法,三个小辈才算又凑到一处。
北北说完那句话后,李阿姨端着鸳鸯饼走过来,放到茶几上请孔家的两个女孩儿品尝,她说:“里头放的是麻薯,我们闽南的做法。”
还在福州的时候李阿姨就在杜家做事了,她做得一手正宗的闽南点心,这才把她调来北京。李阿姨讲话的口音,和她那手厨艺一样地道。
孔孝微笑道谢。
杜西亭看着对面沉默的哥哥,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一定想到了一样的画面。
依然是杜西亭十四岁那年,他们搬来北京不到三个月,二十二岁的杜东景就准备要结婚了。那个时候爸爸还没有再婚,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去绮园向叶家提亲。
绮园。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爸爸和他说:“青青姐姐住的地方叫绮园,特别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