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心里却早已有了盘算,“迎琅琊王入宫,先生和景阳先生令人拟个年号,择日为陛下行登基大典。”
姬央在内帐听得入神,耳朵都快贴过去了,素月和静雪这两个新来的宫婢一点儿动作就叫她皱眉,影响她听壁脚。
然沈度眉头却一跳,内帐没了动静他怎放得下心,自然要转进去看,正好逮个正着,“你想听怎么不早说?”
沈度上前抱起姬央到外帐。
众人一见沈度抱着安乐公主出来都愣了愣,但很快就有高级将领反应过来,赶紧将自己坐下椅子搬到沈度的座位旁。这些人能混到如今的位置,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
沈度暗自为这位叫李锐的将领记了个好,虽然他不太喜欢姓李的,但这李锐却很有眼色,可据才而用。
姬央就那么施施然然地听着沈度议论军国大事。虽然此事不合规矩,但众人一看安乐公主的白发以及不该存于世间的美貌便不再开口。
李锐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菩萨转世的安乐公主,他已经听说是安乐公主“显圣”救了大将军的事情,心里本有所怀疑,可此刻却信之无疑了。
这天下怎可能有如此容貌的女子,白衣素服,仙气氤氲,是凌波而欲去的洛神。就连那白发似乎都成了祥瑞,一如白狮子、白鹿之类的祥瑞。
沈度沉下脸来,觉得姓李的果然都不堪用。
这心里反复可真够快的。
进入洛阳,沈度和姬央住的宅子已经打扫出来了,是原右相的府邸,看得出来以前十分豪华精丽,但现在已经被战火毁得面目全非,只余墙壁的雕花和园中山石能看出当初的盛景。
姬央这几日都乖得出奇,只一门心思认真练习走路和拿东西,沈度给她找了两个核桃放在手心练习。姬央就拿那核桃当沈度的脸捏。
姬央不能不乖,而且还得虚与委蛇。因为沈度不知哪里惹来的毛病,简直恨不能将她挂在裤腰带上。他出门,她得跟着,不跟也得跟着。他议事,她要么坐旁边,要么就在隔壁屋子里练走路,大门还得开着,要方便沈度一转眼就能看见她。
姬央想了片刻就知道跟沈度硬顶肯定是死路一条,如今须得叫他先放下心防才好,不然这片天就会如同当初的洛阳皇宫一般将她囚禁到老。
姬央从宫里出来,知道那是多无聊的地方,可再也不想回到宫里去,别说做皇后了,让她做皇帝她都绝不愿意。她当初嫁给沈度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他有问鼎之心,要是早知道,她的心就不会失落了。
姬央现在打的主意就是,等沈度卸下心防,洛阳皇宫还不是她的菜园子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以这几日她对沈度外的和气。
譬如眼下沈度出于某种她完全不明白的恶趣味坚持要喂她吃饭,姬央也咬着牙吞了。其实她的手能端起饭碗了,拿筷子吃饭什么的已经很灵活。
“琅琊王的登基大典定在了二十二。”沈度喂了姬央一口汤道。
“怎么那么晚?”姬央问,这会儿才月初呢。为了安定人心,按说不该那么晚的。
沈度替姬央擦了擦嘴角,“你现在不是行动还不方便么,到了二十二也差不多可以勉力站一会儿了。”
“我去做什么?”姬央不解。
“你是镇国长公主,自然要去。”沈度理所当然地道。
姬央眨了眨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自己成了镇国长公主。论辈分琅琊王的确该叫她一声姑姑,姬央是当得起长公主之号,但“镇国”这二字的封号可不是随随便便上的。
“我?镇国?”姬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沈度笑着点了点姬央鼻尖,“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不是还有我吗?”
这倒是,沈度已经借着琅琊王的手自封了柱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九锡,都督中外诸军事,封齐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琅琊王登基也不过形同虚设,只待禅位那日。到时候能不能落个善终,还得看琅琊王自己识趣不识趣。
但不过怎么说,有琅琊王这个虚设在,姬央就还是尊贵的大魏的公主,且封号“镇国”。
不同于往昔的沈度,往昔他恨不能将姬央养在深闺,不让任何尘气沾染她。可如今却似乎时时刻刻不忘将她推到人前,这让姬央很是不习惯。
譬如沈度进入洛阳之后,在安抚黎民的头几件事里就有重建白马寺之举,让老百姓有个拈香许愿的地方。而从地宫请出来的那尊白玉观音像,则被沈度捐给了白马寺,并将为此在寺里新建一座观音殿。
建观音殿的材料都是现成的。洛阳城这几年也毁得差不多了,许多宅子都没了人,随便在无主之宅上拆点儿石料、木料下来,就堆成了观音殿。
盖观音殿的银子由沈家捐献,打的旗号是恭祝太平,许多流民因为没有营生而无收入,正好赶着盖观音殿,乐得得一份工钱,心里自然百般愿意,而沈度的百废待兴便是从新建这间观音殿逐一开始的。
“我能不能不去啊?”姬央不愿意在太多人面前露面,这实在不利于以后她逃跑。
沈度没回答,只报以宠溺一笑,实际就是拒绝了。
“你还不走吗?”姬央已经用完晚膳,对沈度的拒绝也没太大感触,她现在就是沈度腰带上的傀儡,随他摆布。反正他也从没尊重过她的意愿,以前是,现在亦是。
“华老今日到了,我让他进来给你把把脉。”沈度看着姬央眉间未曾消失的芙蓉花道。
神医华鹊是个面貌清癯的老头子,头发都白了,但精神矍铄,后面跟着个小道童,背着医箱。
华鹊一看到姬央,再看到她眉间那多妖艳的芙蓉花便大呼:“奇迹、真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