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峥再次领略到,宋国明是有手段的,也是有套路的。宋国明知道领导想要什么,他会不计后果去做,效率还非常高。但相比较而言,管伟会为群众考虑,使用相对柔性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结果效率没有宋国明高。

萧峥心里问自己,假如自己坐在镇党委.记、镇.长的位置上,万一碰上了今天这么棘手的问题将会怎么办?会选择哪一种方式呢?

萧峥给出的回答是,恐怕两种都不是。

矿山事故以宋国明一方的速战速决、“独领风.骚”而结束。年轻死者被送去了殡仪馆,其他伤者被送去了县医院,镇上组织了专人值班看护。镇党委.记宋国明要求副镇.长金辉也去殡仪馆掌握情况,金辉不敢违抗,只好去了。

众人都离开之后,矿山脚下只剩下了镇.长管伟和萧峥,吹着矿山头伴随尘土的风。最后他们也离开了。

到了镇上之后,萧峥又回了副楼的办公室,午他去食堂吃午饭,没有看到镇.长管伟。

这天下午整个镇政.府都是相当的安静,就如打了一仗之后已经精疲力尽,需要休养生息一般。快下班的时候,萧峥站在走廊上,感受着西晒头的热量,看着镇政.府的院子,心里想的是,接下去风栖村的矿山问题将朝哪个方向走呢?是继续开,还是停矿整顿?

这时候,他忽然瞥见主楼二楼的走廊上,多了一个人,正是镇.长管伟,随后萧峥的手机就响起来了,萧峥掏出一看,竟然是管伟在给自己打电话。萧峥马上接了起来,道:“管镇.长好。”管伟道:“下班了坐我的车吧。”

萧峥就住在镇上,走到宿舍撑死了十来分钟,根本不需要坐车。管伟却让他坐车,这是什么意思呢?“管镇.长,我们要去哪里吗?”管伟道:“等会你就知道了。”萧峥想,可能是因为他在走廊上不方便说,就道:“好,管镇.长。”

下班时间到了,镇政.府院子里,可以看到陆续离开的车子、摩托和步行的人。又过了十分钟,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萧峥走到楼下,看到镇.长管伟的大众帕萨特正停在大厅面前,萧峥就走过去,坐入了副驾驶内。

管伟的司机小冯跟萧峥打了招呼:“萧委员好。”萧峥也说了一句“好”,又问道:“小冯,等会管镇.长要去哪里?你知道吗?”小冯说:“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去县城吧?”萧峥有些愕然,去县城干什么?显然,小冯看上去也是真的了解不多,萧峥也就不再多问。

很快,镇.长管伟就从楼上下来了,他手提着一个黑色的公包。这个公包.皮质不是光滑的,而是有一粒粒的细小颗粒,是当前挺流行的款式。管伟坐入了后座,对驾驶员说:“小冯,我们到县里去吧。”小冯道:“好,管镇.长。”

因为车内有驾驶员,萧峥以前跟小冯的接触又不多,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而索性就不说话。管镇.长也不说话。驾驶员就打开了收音机,只听里面正在播放着新闻:“为进一步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全面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确保党始终走在前列,更好肩负起历史责任……决定开展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

这则新闻播了许久,萧峥从后视镜,看到镇.长管伟似乎在认真听着。

“管镇.长,我们现在去哪里?我们已经在县城了。”小冯问道。

管伟这才回过神来,道:“哦,到了啊?就到‘老县城土菜’吧。”小冯说:“好的。”

萧峥以前到县城吃饭的机会不多,他知道“安县土鸡馆”,但并不知道“老县城土菜”在哪里。小冯在县城的街道上兜了一圈,萧峥瞧见了“安县国际大酒店”,这就是上次“小月”请萧峥吃饭的地方。

萧峥想,今天难道管镇.长也要带自己到这里来吃饭吗?然而,说好的不是“老县城土菜吗?”不过,驾驶员小冯并没有驶入“安县国际大酒店”,而是往前开了一段,在旁边停下来。原来在“安县国际大酒店”斜对面的一片绿化内,藏着一家小饭馆,就是“老县城土菜”。

萧峥不由想到宋国明在矿山上评价管伟的那句话,“管镇.长其实也不错,只是从县级机关下来,处理复杂问题的时候,有时候还是太软了些,其他没什么。”管镇.长以前是县级机关的,所以对县城的馆子应该很熟悉吧,所以这种“老县城土菜”他肯定来过。

进了土菜馆,到了二楼,取了一个小包厢,竟然正好可以越过绿化,瞧见对面安县国际大酒店的门厅。那里灯火辉煌、高端大气,人来人往。

管伟发现了萧峥的眼神,就问道:“萧委员,是不是很羡慕能进入安县国际大酒店的人?”萧峥回过头来,摇摇头道:“没有。”管伟一笑道:“其实,那国际大酒店的菜,没有这家‘老县城土菜’美味、地道。”萧峥道:“管镇.长,我知道国际里的菜很一般。”

“你知道?”管镇.长微微眯了眯眼睛,“萧委员去吃过了?是矿山老板请你吃的?”萧峥一笑摇头说:“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省城来的。”萧峥没有隐瞒。管伟点点头道:“我差点忘了,萧委员是杭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省城自然有很多同学,你的有些同学应该都混得不错吧?”

萧峥笑笑说:“管镇.长,说实话,大多应该比我混得好。”官伟又问:“听说,你本来也可以留在省级机关或者大国企,现在回来了,后不后悔?”

萧峥摇头:“不后悔。这次,县里也给我解决了副科,算是对我们的关心了,我也挺满足的。”管伟点点头:“知足常乐。萧委员能这么想,就不错了。我也是,组织上将我从县级机关派下来当镇.长,我也很满足了。”

酒上来了,这里的小菜,还真是有些特色的,酱鸭、碎炒花鲢、炒牛尾等都是特色菜。管伟问道:“萧委员,我还是第一次请你吃饭吧?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酒?”萧峥说:“管镇.长,我不胜酒力,就陪你喝一点,什么酒都可以。”管伟说:“你等一等。”

说着,管伟就给驾驶员小冯打了一个电话,说:“后备箱里的酒拿一瓶上来吧。”因为知道管镇.长和萧委员要说事,小冯就在大厅叫了一菜一汤自己吃。一会儿之后,他拿着一瓶酒上来了。

这酒是一个玻璃瓶,红色标签,外面用透明的塑料罩子罩着,是一瓶五粮酒。在陈虹家里,陈光明请萧峥喝的也是这个酒。

小冯将包装打开,才交给了管伟,自己离开了。

管伟握着酒瓶道:“萧委员,今天我们俩就分了这一瓶吧。”萧峥点了点头说:“管镇.长,我恐怕喝不了半斤,您多喝点。”管伟也不多说,将酒斟了,举起了酒杯说:“萧委员,谢谢你陪着我来喝这杯闷酒了。”

管伟说这是“闷酒”,萧峥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说:“管镇.长,今天矿山上的事情,我觉得你做的没有错。要不是蔡少华捣了鬼,我们真的有可能做通老百姓的思想工作。”管伟道:“可是,我们终归没有成功。领导是看结果的。我猜想,这次的事情以后,我恐怕在镇上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萧峥很诧异:“为什么这么说?”在萧峥的印象,管伟从县级机关到镇上也不过一年多时间吧,这么快就要走?

管伟道:“你也看到了,我和宋.记的做事方式很不一样,我们两人的群众观也不同。以前,上面应该也觉得没怎么样。可是这次的矿山事故处置,宋.记的处事方法显然更加符合陆县.长的胃口。”

萧峥道:“管镇.长,陆县.长也只是一个副县.长,他应该决定不了您的去留吧?”管伟道:“陆县.长是决定不了,可陆县.长这次是代表县.委.记和县.长来的,而且陆县.长跟我们方县.长的关系是非常铁的。”

管伟说的“方县.长”,就是现任安县县.长,方也同。

“就算陆县.长跟方县.长关系铁,县领导也应该看到,今天宋.记的手段,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萧峥道,“那只是暂时压制了老百姓而已,矛盾依然存在。今天压制住了,明天还是要爆发的。”

管伟抬眼瞧着萧峥,道:“萧峥同志,看来我今天对你的观察,并没有错。你看问题是有一定深度的。”

上午从镇上赶往凤栖村的路上,萧峥就建议要向上级领导及时报告事故情况,其次对矿山的情况萧峥也比金辉更了解,此刻他又提出,宋国明的处事方法只是压制了问题,并没有解决问题。一个普通的乡镇干部,是说不出这种看法的。

管伟再次对萧峥刮目相看,随即他不由一叹:“萧峥同志,可惜我能力不够,如果我是镇党委.记,我肯定会重用你!”

萧峥道:“管镇.长,这好办啊,那你就当镇党委.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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