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幸之助的尸体,在工程兵牵引的大狼狗帮助下,被找到,其惨状,令那些举着油松火把的士兵,象狼一样“嗷嗷”乱叫,一夜的疲惫,他们没有丝毫颓废或萎靡不振,狼狗龇牙咧嘴,喘着粗气,不断用蹄子扒着青草,是那样烦恼不安,时不时冲着黎明“汪!汪汪!”恫吓几声。

筑路队的一个工棚里,放着幸之助,高桥智雄的榔头一的铁拳,重重砸在墙上,血红着眼,象野兽一样咆哮:“可恶!该死的中国人!我要杀光他们!”

“彼らを殺す!”

“彼らを殺す!”

筑路队的士兵,纷纷举起枪,不断宣誓,就象汹涌澎湃的海浪,不断撞击着岸边岩石,飞花碎玉,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响,地在动,山在摇。

“汪!汪汪!”狼狗伸出血红的舌头,不断舔着下巴,声若铜钟,如磬铿锵。

石板龟次郎在浅仓的办公室,足足等上一个时辰,尽管有小野正雄陪着他,仍然急躁不安,锃亮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小野君,如果他不批准的计划,我将越过他,报请军部,中国人仇恨我们,由来已久,幸之助的不幸,警醒着我们,必须杀光中国人,一个不留!”

“愚蠢至极!”还没等小野正雄发话,浅仓次郎穿着木屐和家居服进来,“杀死一两个中国人,就象拧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可是,中国人那么多,拧死所有中国人,谈何容易?你们准备好了吗?你们有足够的把握战胜他们吗?帝国神圣的使命是什么?去年11月,我们与德国结盟,东西二线将齐头并进,二次世界大战,即将开打,帝国那些疯子,盲目自大,不可一世,提出‘三个月亡华’,你认为可信度有多高?真的是《井底之蛙》,三个月,不要说别的,就是坐车,你都跑不完中国,它太大了,战争靠什么支持?资源,日本国有吗?那些叫嚣的战争机器,突突突发热发狂,如果没有油的浇灌,就是一堆废铜烂铁,所以,租赁裂凉山迫在眉睫!”

“那么,幸之助就白白牺牲了?”

“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们一边理性向中国政府提出义正言辞交涉,一边争取拿下裂凉山,如果你明白,就吱一声!”

“嗨!”

胡达家里,危襟正坐。

“你们说这个事,我上次已经和钱主席通过电话,他不置可否!事情到这一步,很难办,你们大概也知道,汪天培这个人,眼睛历来长在头顶,这是因为军方有人,他也飞扬跋扈惯了,把我们这些人不放眼中,钱主席是个什么态度,我还摸不清他的底牌,这样吧,我下午再去一次钱主席办公室,你们看怎么样?中国人的东西,可不能这样让日本人掠夺,否则,我们将遗臭万年!”

“多谢省主席,这是一点意思,不成敬意!还望笑纳!”柳明楼亲自上前,给他递一张支票。

“不要那么客气嘛,都是在为党国办事!”他没有接,却把洋烟在烟灰缸上刮几下。

黄天佑把一个锦盒放桌上:“听说省主席对前人法很感兴趣,那就请主席鉴赏一下王羲之的《平安何如奉橘三贴》和《怀素自叙贴》,别人都说它是假的,还望主席看一下,希望借您慧眼,给斧正一下!”

“什么?什么?我没有听错吧?柳烟,柳烟,拿放大镜!”胡达就象打了鸡血。

黄天佑打开锦盒,把其中一贴展开,放在胡达面前,“您请!”

胡达迫不及待盯着落款,小女孩柳烟拿着放大镜,飘飘然,徐徐然而来,他听到细如水声的脚步,看一眼,猛地从柳烟那儿夺下圆形放大镜,“好!好!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慢,再慢,不错,历代名家居士有题有跋,……”他旁若无人欣赏着,甚至连某个标志性笔峰,都不放过,“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双手抖动,“谁说是假的?不识货呀,绝对!”

看完一贴,黄天佑又展一贴。

“飘若惊鸿,洒若彩凤,如锥划沙盘,起伏摆荡,天下第一草,当之无愧,这样绝世珍品,何假之说?真是有眼无珠!谁鉴赏的?他那双拙眼该抠!”胡达一直盯在画上,双手抖动,那双眼如锥如炬。

“主席,如果你感兴趣,就送你了!”

“不可!万万不可!我胡达何德何能?敢居天功而自有?饱饱眼福就罢啦!看看,我再看看!”

“主席,你就不要客气了,所谓宝剑赠英雄,梅花送雅士,在我们眼中,它也充其量就是两张泛黄的废纸,饥时它不如一粒粮,渴时它不及一滴水,在我们手中,也就糟蹋了!”

“使不得,使不得,它太贵重了!你知道它的价值吗?在金陵,可以买两条街!”

“看来主席是不打算主持正义了?”

“不能够!我一向对汪某人这种势力小人嗤之以鼻,不屑与之为伍!这个,这些,你们全拿走,我是不喜欢搞这些歪门邪道的,你们不要污了我的清白,陷我于不义!”

“主席,你就不要推辞了,我知道你品洁高尚,一向视钱财如粪土,这个我们收起来,怎么能用这个污你清廉之名,我们想歪了!主席,这样行不行,我们来得匆忙,黄科长还要去学校看他弟弟和舅舅,携带这个,既不安全,也不方便,先放你这儿,行不行?”柳明楼按住胡达的手,“主席,还请你多在钱主席面前多多美言,告辞!”

“我已经定了酒席,吃了饭再说!”

“不啦,看完天荡再说!”

“这就是现实版的官场!中国焉能不败?别人在励精图治,而我们却在固步自封、夜郎自大,整个官场,贪腐成风,本来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我们却要通过送礼来实现,这既是我们的悲哀,也是中国的悲哀,让战争的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黄天佑一边走一边慨叹,“这就是我们曾经无比坚信的党国,硕鼠一窝,难怪九一八日本人如入无人之境,我们的军队只会在惊惧中逃跑!”

“好了好了,不要牢骚太盛!战端一开,民不聊生!大浪才能淘沙,重新洗牌,秩序重整,也许你会看到不一样的党国!”

“天下大乱才能达到天下大治,整个战争氛围笼罩着中国,连那些懵懂少年,都慷慨激昂在呼吁,而我们一省之主席,却假假公济私,借机敛财,我们的党,我们的国,还有希望吗?”

“想不到,长着娃娃脸,如此稚嫩的面孔,胸中却有家国情怀!”

“又有什么用?放眼神州大地,掌权者醉生梦死!国之危,何人来守?”

“好了,位卑忧国,国将有望!”

“这个党,那个派,说得比唱得都好听,揭开他们的虚如薄纸的画皮,皆利来益往!红党他们在干什么,我是不知道。”上了汽车,黄天佑心情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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