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同去大理寺嘛。”
一觉睡醒,那公主便缠着我要去大理寺,搞得我一个头有两个那么大。
“你说这件好看,还是那件好看?”她扶着桌子,伸出长长的手指,敲着我的桌檐。
一张绝美的脸蛋便映入眼里,我动心道:“这些衣裳原本是极美的,只是嘛……”
她撅起嘴唇,惊诧道: “只是什么?”
我笑道: “你都把它们给比了下去。”
她抱着衣服转圈道:“那就这件吧,朴素些。谁让本公主要委屈自己当你的小厮呢!”
“别动!”我蘸上墨,在她皎白的脸上轻轻落下一笔。一粒黑圆点便绽在她的眼尾。
自从靳主簿和赵主簿受了打击双双辞官后,大理寺来了一批新人,其中不乏对我颇有微词的人。
窗口私语窃窃。
“你们瞧瞧,这曾司直也太嚣张了,公然把男优伶往大理寺里带。”
“唉,人家可是何寺卿罩着,更何况何寺卿如今可是得了皇上的赏识。他自然比往日更加猖狂。”
公主听得横眉竖眼,争着要出去教训那些人。我见怪不怪 ,只得把她劝下来,又把窗户合上。
“那曾司直,我帮你判判案子,如何?”她越想越气,抿上一口茶,又打上我的主意。
问,也只是问一下而已。我还未张口,她便夺了过去。
那案卷上记的是城北有户姓李的人家娶了丧夫的庞氏,却时常苛待庞氏,对庞氏和前夫的儿子更是动不动就打骂。庞氏的儿子一时冲动,竟在过年的夜里拿砍柴刀砍死了姓李的。
她不满道:“你们大理寺怎么判他腰斩!”
“这是弑父,腰斩已为轻刑。”我叹道。
她仍是不服道:“可我瞧着这姓李的殴打妻儿,他就是个混账东西。杀了个混账东西,那叫做为民除害,怎么能算是杀人犯法呢?”
我开解道:“那依你的看法,只要死者生前作过恶,那杀人者便是替天行道,不必受罚。如此一来,法令条岂不是都乱了吗?”
“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法令条是死的,难道你也是死的吗?这么不懂变通,像你们这样执法办案的人如何为百姓伸张正义呢?”她语出惊人道。
我不免暗暗吃惊,但还是坚持我原有的看法:“那我问你,倘若将来有权贵打死一位无辜的平民。他是不是就可以通过诋毁死者的品行来减轻自己的刑罚甚至给自己推辞罪名呢?这样子行事,非但不能为平民百姓伸张正义,而是在为有些罪恶提供滋养的土壤。”
她怒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我们就事论事,庞氏的儿子杀他的继父,也是为了他娘亲不必受苦。如今那庞氏死了两任丈夫,现在又要被你判死儿子,她一个人该如何在世上存活呢?”
她见我不肯继续言语,只得背过身,继续使性儿:“哼,你执意孤行就算了。我自会让人去摆平这件事。”
“我真的错了吗?”
一旦打破规则,我真的会赢得我想要的公平吗?
次日
何辰持着一女子画像道:“皇上的三公主出逃了。你不必再理这些案卷,和我去外面找人吧。”
他如今得了皇上的器重。皇上委托他办些要紧的秘事也是常理之中。
“听说这三公主最爱听戏。”他悠悠说道。
“若是她自己想着逃掉,何必去戏院这类人多眼杂的地方惹是生非呢?”
他却笑道:“或许我们这位三公主与众不同呢!”
看戏的多是富贵闲人,或顶着绯色的貂帽,和邻座品茶论道;或往台上扬去一把银子,和那戏子眉来眼去着。
只见舞袖飞扬,青衣翩翩。戏腔婉转 ,恰似娇莺初啼。而锣鼓声响,便又是一场好戏要开场。
环顾四周,没见到三公主的身影,我悬着的心总算安稳落下。
他唤来两杯清茗,又传了些瓜果过来:“既然来都来,那便坐下吧。”
我没他那闲情雅致去品茶,随口问道:“你的伤好了吗?”
“瑾儿牵挂我,我的伤自然好得快。”
我呆滞半晌,背过身去。
却听台上唱着《南柯记》:“人间君臣眷属,蝼蚁何殊;一切苦乐兴衰,南柯无二。等为梦境,何处生天。”
蝼蚁何殊,南柯无二。
可万一偏偏就有蝼蚁想要撼动大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