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来昼短,所以总会觉得日子过得快些。
时间眨眼过去,平平淡淡的冬月初一,也没人注意到,醉春阁两个人大清早就没了影儿。
雪洋洋洒洒下了一夜,早上倒是停了,只是山也白了头,地也盖了被。在这一片白中,一个紫色的小点就显得格外扎眼。
“六年了……”
雪地里,一个拱起的小土包前,胡沁思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身侧放着一支笛子,面前摆着一壶酒,两只杯子,她给两只杯子斟满,端起其中一只,一饮而尽,明明一杯刚下肚,她却像个醉鬼一般,神智都不太清醒般:
“你走了……如今柳烟桥也要走了……”
“我就说,你们是一路货色,都是些不守信的。”
她说着,又为自己斟上一杯灌进喉咙,动作依旧是懒懒散散,只是懒散得有些过分,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般。
“不过柳烟桥向来比你聪明,瞧人也更准些……”她一杯一杯往嘴里灌着酒,讥讽一笑,“再不济,也是比不过你的。”
“想来……便是这世上所有蠢人加起来,都敌不不过一个你。”
这句话落地,空气突然陷入长长的寂静——
“都走了……”片刻后,她垂下头,似乎这句话有什么魔力般,她不断含糊不清地重复着,憋出长长一口气,似乎是感叹般,“都走了——”
她笑了,先是微笑,再是大笑,继而笑得越发放肆,越发癫狂。整个空旷的山谷中只有她一点色彩,也只回荡着她的声音。而后,似乎是终于笑累了,她的表情逐渐收敛,眼神都空洞起来。
她一点点靠在了那墓碑上,慢慢合上眼睛:
“宁心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想得太多一时竟寻不到头绪了。”
“柳烟桥是个贱货,你也是个贱货,”
她顿了顿,道,
“我也是个贱货……”
似乎是被自己逗乐,她笑出声:“三个贱货。”
“三个贱货……”
“就剩我了。”
讲到这,她又往嘴里灌了一口,无神的眼眸中有几分凄凉:“就剩我了……”
话落,她摸索着抓起身侧的竹笛,歪斜着靠着墓碑,默默吹奏起来——
笛声凄切,仿佛一个人独自乘着一叶孤舟,漂泊在无垠的海面,天地寂寥,只有一人一笛为伴。
时隔六年,她终于又拿起了这支竹笛。
只是曾经的一琴一笛一琵琶。
眼下就剩一支笛了……
怨吗?怨谁呢?怨惨死街头的宁心儿?怨终于出头的柳烟桥?
她怨谁呢?她能怨谁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是为宁心儿悲哀?为往后再也不得见挚友悲哀?还是说……为自己悲哀?
她们都以自己的方式解脱了,被醉春阁困住的只有她了……
但她也分不清了,困住她的,究竟是那小小的四方天地,还是已然枯朽的自己?
是她固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