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沁思不忍再去看,抽噎着说不出一句话。
大概是回光返照吧,又或许是她一直强撑着一口气,宁心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唇齿张合扯出声音:
“我后悔——”
“这世间……情爱……都是狗屁……”
“狗屁——!”
是人死前最后的执念。
最后,宁心儿无神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她死死盯着胡沁思,呕哑的声音撕扯着,一双眼里终于有了情绪,却是满满的哀凄:
“胡沁思——”
“莫要学我——”
胡沁思眼中最后的景象定格在了宁心儿瞪大的眼球上——
——宁心儿死了。
她身上的衣裳,还是柳烟桥为她挑的那件。
“宁心儿喜欢的那烂货,姓张。”胡沁思道,“也是京城的公子哥。”
“我们也都认得他,整日嘴抹了蜜围着宁心儿转。衣服首饰,香粉胭脂,瞧见什么都想着她。”
“你说,他不喜欢宁心儿吗?”
胡沁思冷笑。
“喜欢啊,喜欢得要命。那段时日,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但是又怎样呢?”
“新鲜劲又过了多久呢?”
“喜欢时是心是肝,不喜欢了,牲口不如。”
“宁心儿傻啊——得了两句好话当了真,自己就贴上去了。”
那男人没来带她走,但是宁心儿却是将那话当了真,自己寻到了人府上……
“本就是烂命一条,一时新鲜给两个甜枣,又怎会当真瞧得上你?”
“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的位置,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惹恼了那张家的烂货,被人打断了腿当牲口丢了出来。
也不知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身子也病了,嗓子也废了。
这就是宁心儿一心追寻的情爱啊——
说是有前车之鉴怕了也好,说是宁心儿最后的话成了她的执念也好。她胡沁思,这一辈子,与郎情妾意是注定扯不上联系了。
凤遇竹沉默。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似乎也都不对。
只能任由胡沁思继续说着:
“我不信什么情啊爱啊的,我只信我自己。”
“凤公子——柳烟桥选择了你,我也没什么想法,人各有命……她自有她的活法。”
“但我也有我的活法,我这一生,就与这醉春阁绑了。”
“你也不必劝我什么,”胡沁思断了眼前人的后话,“我便是这样的,你若不想陈家宝受伤,最好是尽快叫他打消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凤遇竹嗫嚅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劝不了胡沁思,她没有办法给胡沁思做一个确切的保证,她也没有办法预见胡沁思的以后。陈家宝虽然是个纨绔,但终究是不可能娶青楼女子的,陈家宝再无法无天,也不可能终身不娶的。而胡沁思的顾虑,不管是变心还是日后变故,她都没办法给个保证,这不是她能保证的,也不是该她保证的。
是身份的悬殊,也是人性的考验,胡沁思便不想去赌,她不去碰,也得个自在逍遥。这没错,也本就不该是旁人能去指责勉强的。
凤遇竹彻底沉默下来。
察觉到这人安静异常,胡沁思知道她不会再劝自己或是与自己争辩什么,语气稍有缓和,转移了话题:
“说得有些多了……”
“凤公子,我相信你的为人,也希望你是柳烟桥的良人。”
“但正如我先前所说,人心善变,若是你对她情意不再,也希望你能给她个体面的结局。她这个人,很坚强,什么困苦都打不到她,但也很脆弱,心里的伤能要了她的命。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经不起风浪了。”
此话落,凤遇竹眉眼攀上一抹沉重,疑惑开口:“什么叫……死过一次?”
胡沁思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凤遇竹一瞬间就找到了自己都没有察觉下意识说出的敏感点。
凤遇竹眼神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凌冽,胡沁思那一瞬的异样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胡姑娘。”
“她极少同我说过她的过去,”这人的语气带了丝恳求,眉尾也染上几分苦涩,“但我知道,这些年,她定然吃过不少苦……”
“你就当帮帮我……我先前就与你做了保证,你我的谈话,我断不会叫第三人知晓!若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我只是……很想了解她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