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爱心面条
早上醒来的时候,卓玛已经在灶台边忙碌,陈静也已经起来了,正在叠被子。我问陈静“昨晚睡得好吗?”,她说“ 托你的福,很暖和也没冻着,睡得很香,这是近半年来我睡的最安稳的一个晚上,唯一的缺憾就是炕上铺的太薄,有点硬”。我说“知足吧,昨天晚上在车里过夜的那些人不知道被冻成啥熊样了”。
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吃早饭,我又拿了几包方便面进来,陈静和卓玛吃泡面,我吃了两碗没加热的剩饭,真的很过瘾,长久以来,对肉汤面条的强烈渴望今天终于得偿所愿心满意足了,又吃了一碗糌粑。看见我用手直接在碗里搅拌糌粑,陈静皱起了眉头,昨晚已经给她讲过糌粑的制作过程,所以她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讶,最终在我的怂恿之下,尝了一小口,说“有点像压缩饼干的味道,但是比压缩饼干丝滑”。我说“那当然了,压缩饼干只是提取了杂粮当中的长纤维,而糌粑不仅有炒熟的青稞面粉,还有酥油,达拉和白糖,卡路里足够,牧人放牧之前吃一碗糌粑,一整天都不会饿”。
吃过早饭,我出门从车里拿出无人机放出去,长长的堵车队伍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我昨天下高速那里往后延伸了七八公里,真是一场灾难。
我收回无人机回到屋里,对陈静说“看来今天够呛,走不了”,
陈静说“反正有你,我不怕,不许丢下我不管”。
我说“为何这样信任我?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陈静“你的眼神告诉我,这个男人靠得住,哀莫大于心死,没带女人,没有朋友一个人在青藏线上游荡,我想你的处境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经历了那些变故之后,我反倒放得开了,即便是你想对我图谋不轨,无非也就是劫财劫色罢了,老娘不怕”,说完,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什么时候了?还开这样的玩笑”。
陈静“对了,我还想问你呢,昨晚有我这样一位美女睡在你旁边,你就没有动点邪念?”。说完又大笑了,说真的,她开怀大笑的样子,真的很美。
我说“你还好意思笑,要不是我极力阻拦,卓玛娘俩昨晚上原本是要睡在地上的,这就是他们热情好客诚心待客的一面,客人来了,要把最好的食物献给你,要把最暖和的地方让出来给你睡。说真的,没动邪念,那是假话,你这么美,是个真男人都会有邪念,但是在牧民家里做客,最好不能有那样的邪念,会冲撞人家的家神,主人会生气的,除非他们默许。因为家里没有男主人,所以昨晚卓玛没有给我们敬酒,要是他丈夫在的话,昨晚肯定又是大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豪情万丈,这就是牧民的胸怀”。
陈静“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那么来的是两位男客人呢?卓玛会怎样安排住宿?”
我说“那肯定还是让客人睡在炕上,就卓玛家这个条件,卓玛娘俩昨晚上肯定会睡在羊棚里,都不会跟我们睡在一个屋里”。
陈静“羊棚里怎么能住人?”。
我说“你别嫌弃羊棚,虽然羊棚里有羊粪的味儿,但是,睡在羊粪上,是很暖和的,在恶劣的青藏高原,牧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有限的资源充分利用起来,你知道他们烧火做饭用的是什么吗?就是羊粪,牧民会把羊棚里被羊群踩成板结的羊粪挖出来,放到外面晒干,叫羊板粪,就是取暖做饭用的料料,你没见羊棚旁边堆了那么一大堆羊板粪吗?”。我从灶台旁边抓了几粒羊粪给她看,陈静取了两粒放在手掌上,仔细端详,又闻了闻说“一点都不臭啊”,我掰开一粒羊粪,对她说“羊粪里都是草,很干净的,牛粪也一样,别看它们都带一个粪字儿,但是在牧民眼中,他们却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陈静把玩手里的羊粪不再说话。不知道我对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耐心和迁就,也许是她的美丽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望着墙角的那只挤奶用的铝桶,想了一会儿,便有了主意。对陈静说“本来其他人的困难跟我没关系,我也没有义务去帮助他人,但是想起在寒冷的车里受罪的那些小孩子,我就不淡定了,我打算做点什么”。
陈静说“你想做什么?”。
我说“煮一大锅羊肉面条送过去”。
陈静想都没想说“算我一个”。
我问卓玛那个奶桶里装的是什么?卓玛说那是她接水用的。
我掏出三百元钱。对卓玛说“卓玛,帮个忙,把你家那两条羊腿卖给我,帮我把肉全都剔下来,切成肉丁,煮一大锅羊肉面条,我待会儿用你的奶桶送到高速上,让那些可怜的孩子吃点热乎乎的面条,成年人我管不过来,实在太多了,但是我最见不得小孩子受罪,可以吗?”
卓玛拒绝收钱,说这是做善事,她不能收钱, 她家的羊多的很,有1000多只呢。我坚持要给,她坚决不收,我俩就这样你来我往的僵持着,这时陈静过来解围说“钱的事情先放下,我们先煮面条,等做完这件事情再说,好不好?”,想想也只能先这样。
于是,卓玛从房梁梁上解下那两条羊后腿,麻利的用藏刀剔下所有的软肉切成肉丁。我烧水,陈静负责洗奶桶。卓玛本就是一个爱干净的女人,奶桶被她擦的锃亮,陈静用干净抹布里里外外又清洗了一遍,顺便把奶桶盖子也洗的干干净净的。这种铝制的奶桶就像特大号的娃哈哈奶瓶一样,只是多了两个提手和一个盖子,盖子的密封性很好。
肉丁切好后和剔完肉的骨头一起冷水下锅,放盐,烧开,再熬半个小时,使汤汁提味,滗去浮沫,捞出骨头,下挂面,我从箱子里拿出八包挂面交给卓玛。
卓玛是一个煮饭能手,水和食材的混合比例拿捏的恰到好处,下了四包半。接下来我把她家所有喝茶的碗都装到一个袋子里,大概有五十多个。牧民家里预备最多的就是碗,如果一旦来的客人多,有喝茶的碗,有吃饭的碗,没有大碗,所有的碗都是小龙碗。
卓玛说面条煮好了,可以出锅,我尝了尝咸淡,又加了几包方便面的酱包,这下颜色好看多了。卓玛用大马勺把面条都装到奶桶里面,刚好装满一桶。盖好盖子,我问卓玛有没有旧的皮袄,用来保温。卓玛从一个袋子里找出一个小皮袄,紧紧的裹在奶桶外面,然后用一根带子绑好,又套上了一件羽绒服。
我和陈静装车出发,昨晚在雪地上留下的车轮印,还没有完全被风雪覆盖住,所以跑起来比昨天快多了。到高速路下面时,堵车的情景十分壮观,长长的车队停在雪地里,车灯闪烁,引擎声此起彼伏。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的心情会变得焦躁不安。有些人下车活动着身体,有些人则在车内抱怨和诅咒,甚至有吵架的声音。然而,面对这种恶劣的天气和交通状况,只能耐心等待,希望能够尽快恢复交通。
我和陈静下车,好多人站在护栏边看着我俩,陈静穿的鼓鼓囊囊的,来的路上她说腿上冷,自顾自的从后备箱里找了一条我的抓绒裤套上,根本没拿自己当外人,看起来很臃肿,我想她是帮不了我多大的忙了,我得找几个帮手。
我爬上高速,见昨天的那个络腮胡子也站在护栏边,我向他了解了一下,昨晚12点左右,有关部门派人送来了一些矿泉水,饼子和方便面。我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你车上有几个人,男的女的?”,他说“四个人,三男一女,你昨天不是下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我低声问他“想不想吃热乎乎的面条?”,他惊讶的说“还有面——”,没等他说完,我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低声他说“先不要声张,把你车上的几个人带到我车边来,有事儿商量”,他说好,回头就去叫他的同伴。
我返回小猎豹跟前,让陈静检查一下她的猛禽有没有人为损坏的痕迹,并让她启动一下,看看发动机有没有故障。这时络腮胡他们四个来到我跟前,我对他们说“有点事需要请你们帮忙,我煮了一大桶面条,是送给孩子们吃的,因为数量有限大人都没份,小孩子遭罪我于心不忍,我一个人抬不动这个桶,需要你们帮忙,报酬是每人两碗热面条,同意吗”,他们表示同意。我让陈静拿出四个小碗,打开奶桶盖给每人盛了一碗面条,他们问没筷子,怎么吃?。我指着戈壁滩上最常见的芨芨草说“拔两根芨芨草全当筷子了”,有一位哥们,动作很快,边吹边吸溜,没几口就把一碗面条吃进了肚子里,说这面条真香,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面条,我又给他舀了一碗,他还是重复前面那个动作。其他三个人一边吃着面条,一也附和着说真香,这个时候这碗面最起码得值五千。护栏表有人看见他们几个吃面条就高声的问“他们吃的是什么?多少钱一碗啊?”。我诙谐地回答道“不谈钱,讲缘,我准备了一些面条,是给孩子们吃的,大人没份儿,如果你们车里有孩子的话,待会儿过来领面条”,这时有人打算翻过护栏要下来,我连忙说“先别下来,下来我们就没有缘分了,等我们上来再说,如果车上有小孩的,请你们把小孩带过来,排好队”。又听有人喊“他们几个不是大人吗?为啥有面条吃?”,我说“昨天就已经和他们几个结缘了,有孩子的赶紧去领孩子吧,再耽误,面条都凉了”。
这时护栏边的人们叽叽喳喳的说什么的都有,有人面露喜色,有人阴阳怪气。我不去理会他们,等络腮胡子他们几个吃完后开始安排任务,任务其实很简单,我们几个男的把奶桶提到高速上,两人为一组轮流提桶,陈静和那个白衣女子负责发碗收碗。安排停当就开始行动。
等我们几个合力把奶桶提到高速上时,已经有六七个小孩和他们的母亲在排队等候了,熙熙攘攘的,我高声说“请大家安静,听我说几句,我煮了一桶羊肉面条,免费提供给孩子和母亲吃,因为母亲照顾孩子很辛苦,希望男同胞们保持绅士风度,不要和我搅沫沫,面条是免费的,但是碗是我从牧民家里借来的,到时我要还,所以每一只碗收50元押金,请你们吃完后用地上的雪洗一下,然后用餐巾纸擦干净,把碗送回来,送碗的同时,我会把押金退还给你,顺便说一句,请保护环境,不要乱扔垃圾”。人群又开始唧唧哇哇,我不理他们,让陈静负责收押金,赶紧给孩子们盛面条。这个时候很多人都不在乎这点押金了,自觉地排着队等待面条。我告诉孩子们赶紧吃,待会就凉了,顺便告诉他们芨芨草可以代替筷子用,孩子和母亲每人一碗,陈静收着钱,低声对我说“有必要收钱吗?待会儿还要退,多麻烦”。我把勺子递给络腮胡子了让他帮忙盛饭,对陈静耳语“这是因为有人性的因素在里面,人们往往对完全免费的东西持有怀疑态度,只有花钱买来的东西,他们才觉得踏实,而碗是我从卓玛家借来的,有借有还,这是常理,也是信用,藏族人把信用看着比命还重要,我也是这样,不能失信于人。另外,人们往往有占小便宜的心理,如果吃了面,送碗的时候还能把押金退回来,他们觉得这是占了便宜,会更加主动。如果你不收押金,有些人会送来,有些人可能就不会送回来,没有送回来的碗,结局只有一个,等我们走后会被扔在路边,这又牵扯到一个藏族的风俗习惯,他们认为碗是神灵赐给众生吃饭的, 珍惜饭碗的人,上苍就会让你的日子越过越红火,糟蹋碗会使往后的日子越过越穷,可以送给人,但是绝对不允许随便扔掉,这是一种非常恶毒的,为人所不齿的行为。如果带着小孩第一次到牧民家里做客,走的时候会给小孩送一只非常漂亮的小龙碗,碗里装满糖果或者果子,这是期望这个小孩将来能有一碗好饭吃,而且吃的饭是香香甜甜的”。陈静说“还有这么多说道啊,那你免费送面条的意义在哪里?”,我说“孩子和他们的母亲把面条吃到肚子就是最大的意义,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不祈求别人的回报,但是我不想为了助人给自己带来一些负面的情绪,如果收不回所有的碗,我的初心就成了糟心事儿,少了碗卓玛肯定不会说什么,但是她心里肯定会不痛快,我心里只会更加不痛快, 也许会骂娘,如果是这种结局,你觉得帮助他人有意义吗?与其这样,还不如按照我的方式把该送的面条送到该送的人的肚子里,把该收的碗全部收回来,皆大欢喜”。
这时有个小姑娘把洗干净的两只碗送了回来,因为收的押金有扫码的,也有给现金的,陈静给了她一百元现金,小姑娘说“谢谢叔叔阿姨,面条真好吃,还能再吃一碗吗?”。我说“把押金先留下,再给你盛两碗面条”,我让络腮胡子又给小姑娘盛了两碗面条。就这样,我们沿着车流中间的空隙继续发放面条。当走到一辆路虎极光车旁时,一位很帅气的男子降下车窗问我“一碗一百,我和我女朋友要两碗”,我说“没有卖的,是给孩子们的”,他说“两百”,我没理他,他又说“五百”,我转过头对他说“我不知道昨晚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昨晚可舒服了,有热炕头,有大块的羊肉,有热腾腾的面条,有有美女相伴,在这种处境下你有再多的钱有用吗?”,怼的他噎在那里。
期间见到几个昨天问我要过开水的,点头微笑。有抱着两三岁婴儿过来排队的,我让她们赶紧回车里去,盛好面条亲自端过去。有几个女人吵着嚷着要花钱买面条,我只能说声抱歉,我帮不了你。因为只要开了这个头,后面就会乱,我的能力只能管一小撮人,对于绝大多数人,我真的无能为力。经过有些车辆时也看见女儿或是妻子给父亲喂面条吃,我就当做没看见,大人沾点孩子得光,无可厚非。
陈静告诉我带来的碗全部用完了,我又高声对等待面条的孩子们说“回去看看车里有没有喝过的饮料瓶子,拿过来,叔叔给你们变个碗”。
孩子们在学校里已经习惯了听从指令,很快就有几个孩子拿来了空的饮料瓶子递给我,我拿出小刀把饮料瓶子的上端割开,让络腮大哥把面条盛到瓶子里,用瓶子的当然不收押金了。
剩下的面条不多了,已经有点凉了,不忍心给孩子们吃,但是看着他们可怜巴巴的眼神,狠不下心,我给他们多盛了一些,让他们赶紧回到车里面去吃。等所有的面条都发放完之后,还有一些孩子在等待,我想了想说“请你们耐心再等一会儿,我回去马上再做一桶面条送过来”。在无数双神情各异的眼神的注目下,我们几个往回走,此时陆陆续续有大人或者孩子来送碗,陈静和白衣女子一个人收碗,一个人退押金。
这时,我和络腮胡子才有机会聊了起来,竟然聊的很投机,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叫王毅,在杭州开了一家化传媒公司,我打趣道“没想到让堂堂公司老总给我打下手,而酬劳只是区区两碗面条,冒犯了,请多担待”, 王毅笑得很爽朗,说今天的面条是他吃过的最香的面条,完全是物超所值,一点都不亏。说完他又介绍了他的同伴,体格很壮实的那个是他的司机小陈,白面生是他的妹夫陈大志,白衣女子是他的妹妹王娟,他们去拉萨旅游,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这时小陈把手机递给王毅说“王总,你看,有人拍了我们送饭的视频传到了网上,而且不止一条呢”,我和王毅看了那几段视频,还好几个视频当中,盛饭的都是王毅,我跟在后面不是很显眼,可以忽略不计。很多人在评论区留言还有没有面条,有的还喷我,为什么没有面条送到他们那边,,对于这些,我只是一笑而过,能力所限,缘份未到。
这时,陈静说碗已经全部收回来了,我和王毅他们道别后,就和陈静返回卓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