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街巷,微微的夜风,让人觉得生寒。
金逸浩坐在诊所门口,他还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实际上他坐在这里已经两天了,每天就像是按时上下班。除了一日三餐,上厕所和睡觉,他都坐在凳子上,就在龙氏诊所的门口。天色已经将暗,远处的路灯已经亮起,他却还坐在这老旧巷子的老宅门口。对一个瞎子来说,天黑还是天亮,没有什么区别。
就算你是瞎子,不在乎天黑。可你总还是一个人,人总还是要吃饭的。龙大胆走到了金逸浩的身边叹了一口气道。
金逸浩脸色如常,路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一片光洁。他甚至笑了笑,龙医生,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谢谢你惦记。龙大胆打开门,耸耸肩道,要不要进去坐坐?我里面还有一瓶白兰地,正好我路过前面的熟食店,还买了点猪头肉和花生米。
你要请我吃饭?金逸浩问道。
不算是请,只是一个人太闷,找个人陪着说说话。龙大胆叹了一口气,现在已经下班了,也不可能会有病人来。你用不着在这里守着了。你想要把我的名声搞臭,总不要把自己的身体也搭上吧?这样的牺牲未必也太大了。更何况
更何况,崔记猪头肉和他们家特别的卤制的盐水花生,辜负了有点可惜。金逸浩站起身来,伸手道,龙医生请。
鼻子倒真是好。我开始相信,你能闻出中药的产地区别了。龙大胆摇摇头,手里拎着两个食品纸包,跨步进来诊所里。龙大胆就在自己的办公室上,将熟菜放在桌上,转身又拿了一瓶酒,两个酒杯,我同学送的,一直没舍得喝。便宜你了,法国干邑地区白兰地。
又崇洋媚外了。著名的专门研究中国科学史的英国李约瑟博士曾表章认为:白兰地当创于中国;《本草纲目》也曾有记载:烧者取葡萄数十斤与大曲酿酢,入甑蒸之,以器承其滴露,古者西域造之,唐时破高昌,始得其法。金逸浩微笑着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他的双眼虽然看不见,却连一滴酒都没有洒出来。
我们随便聊聊,你别生气啊。我说,你真是瞎的么?龙大胆好奇地看着他。
真是瞎的。金逸浩点头道。
是一点都看不见的那种?龙大胆皱眉道。
一点都看不见,你应该看得出我的问题不在眼睛上。金逸浩指着自己的头道,是视觉相关部分的脑损伤。
我早该想到,如果只是眼睛,只怕孙大先生早就妙手回春了。龙大胆点点头,是脑瘤?
是,我很小的时候,孙大先生做的手术。虽然保住了命,但视觉无法恢复了。金逸浩坦然道。
龙大胆皱眉道,因为你誓要报答孙家,所以要这样跟我对着干?
是。金逸浩喝了一口酒。
我请你喝酒,都不能改变你的态度和决心?龙大胆又问道。
不能。金逸浩摇摇头。
那算我没说。龙大胆放下酒杯,自己夹了一块猪头肉,自顾自地嚼着。
你既然知道我的态度不可能变,为什么还找我喝酒?金逸浩问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龙大胆笑了,也许你喝了我珍藏的酒,吃了我特意去买的猪头肉,就不忍心对我的病人下手了呢?
就算不喝你珍藏的酒,不吃你买的猪头肉,我也确实不忍心伤害你的病人。金逸浩慢条斯理地道,我这样是被你逼的,谁让你不肯放弃呢?
龙大胆喝了一口酒,忍不住道,作为一个医者,你这样做难道就不会内疚么?
我当然很内疚,也会很自责。但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是你内疚自责,也还是必须去做的那种?金逸浩反问道。
有过。龙大胆点点头,不单是你我,有时候我觉得人人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毕竟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不是圣人。
这句话说得好,来,我们再干一杯。金逸浩拿起酒瓶给龙大胆倒酒。他虽然是个瞎子,但倒酒的时候却没有一滴漏在外面,而且每一杯酒都斟至恰到好处。
龙大胆也没有二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痛快,老金,你说为什么我们没事的时候,能一起喝酒。但是到了有事的时候,我们就像是斗鸡一样互不相让呢?龙大胆皱眉道。
因为我们是两个人。我们即便相互欣赏,但我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场。金逸浩缓缓地道。
说得真直接。龙大胆叹了一口气道,但是老金,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金逸浩问道。
你要用对付我病人的方式,来整垮我。这个主意尽管有点卑鄙,但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这诊所,直接关门歇业了,我从此不给人看病了呢?你这一天到晚盯着我,不是白费力气了么?龙大胆眨眨眼道。
呵呵,我想你现在肯定一脸坏笑,认为抓住了我的痛脚是么?金逸浩微笑道,第一,我不相信你这种性格的人,会从此放弃你的一身医术。第二,如果真到了这一步,你自然也没有资格再问孙家讨回那一部分医家秘术了。因为那样,你不但放弃了医术宗师传人的身份,你甚至连一个医者都不再是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孙家交还医家秘术?
所以,你就成了一块牛皮糖,彻底黏上我了?这是不是有点太下作了?龙大胆苦笑着道。
是的。金逸浩点点头,这种作为,不但下作,甚至是下流无耻。但我也早就说过,为了帮孙家留下医家秘术,我可以做一切事情,而且绝不放弃。
好!龙大胆点头道。
你说好,是什么意思?金逸浩有些皱眉道。
我说好的意思是,我——决定陪你玩了。龙大胆认真地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