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茹带着小铃铛绕过豪宅正大门来到北面一楼的地下室,这段路程只有她自己清楚走得何其沉重,脚上像绑了块千斤石头,身体在无形中被连拖带拽。顺着一楼往下的楼梯走下去拐个弯便是地下室。地下室的门很小,里面光线昏暗,必须打开灯光才能视物。室内一排三个房间是佣人房,每个房间住着三个佣人。而佣人房间旁边则有一处很小的杂物间。林惠茹看到地下室狭小的通道上堆列着一排杂物,心想杂物间应该被阿琼收拾得差不多了。
推开杂物间的小门,一股怪异的味道迎面扑来,由于没人居住、长时不通风的原因,导致室内一些杂物腐烂发臭,即便被清理出去,难闻的味道还余留于此。正在整理杂物间的阿琼看到林惠茹推门而入,而后掩着口鼻,眉头微皱,于是解释说:“夫人,不用担心。杂物间我已整理得差不多了,马上我去一楼搬台风扇过来吹吹风,很快会散味的!”林惠茹点点头。
“孩子,妈妈对不住你。你暂且委屈一阵子,妈妈一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里到舒适的地方去住。”林惠茹抱歉地说。
小铃铛环顾一下四周,地方是狭小了一点,但对于她这个小人儿来说恰恰够住。而且在阿琼的细心打扫和布置下,房间干净整洁。这与她曾居住过的简陋瓦房相比,它不仅能够遮风挡雨,还不用担惊受怕它何时会因为大风天气而倒塌,这小小杂物间带来的安全感,让小铃铛感到“还不错”,虽然没有一丝阳光可以透进来。对于穷人家长大的孩子,她从不懂挑剔,只懂得如何感恩和珍惜。
其中有一处吸引她的是小床旁的台子上竟然有一盆高洁素雅的栀子花。只见它的花朵洁白如玉、晶莹透亮地点缀在翠绿层叠的叶子上,别有一番雅致。
小铃铛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那花朵竟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她情不自禁地凑过脸深深地闻了闻,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从走进地下室开始林惠茹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小铃铛稚嫩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对于简陋住处的嫌弃神情,她表现出来更多的是坦然随和、安然自若。初来乍到,对于陌生环境,她既不逃避也不排斥,她选择逆来顺受。林惠茹无不感叹小铃铛的懂事和体贴已经超越其他同龄孩子,其根源在于她小时吃了太多太多的苦。
此时已是晚上六点,林惠茹连忙吩咐佣人将事先准备好的晚餐端过来给小铃铛享用。适才已见识过戴老太的厉害以及对小铃铛的态度,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尽量避开小铃铛与她正面接触。她看着小铃铛一口口将盘里的食物吃完,才放心地离开。她还是要回去与戴老太一起共进晚餐,这是礼数,她逃不掉。走之前她特地嘱咐佣人多多照应小铃铛,方才离去。
幽静的夜晚,小铃铛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巨大的孤独感装满了整个房间。她偷偷地抹着眼泪,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离开奶奶,也是她第一次独自过夜。离开亲人和熟悉的床铺,夜深人静时她像幼小的小鹿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暗夜的森林里,孤单、无助、害怕!白天所表现出的淡然自若不过是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和自责,此刻的她极其思念奶奶,她真想像从前那样依偎在奶奶身旁,她怀念奶奶带给她的温暖和踏实。
这一夜,那样长!
接下来的日子,林惠茹每天都会过来看望小铃铛,这让小铃铛感到很暖心。
然而,很快,她敏锐地觉察到妈妈在这栋大房子里的处境,并非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光鲜亮丽。她发现这里的人常常私底下悄悄议论妈妈和自己,他们对待妈妈的眼神很冷漠,甚至有一丝不屑和鄙视。连同她自己,也受到周遭人的无视和轻蔑。每当她试图走进这里的佣人们,试图与她们搭话以示友善时,她们总像躲避瘟疫似的远离她;又或者她会冷不丁地遭受到旁人突然的冷嘲热讽。
唯独阿琼,与他们不同!
阿琼芳龄十四岁,来到这里不过半年的时间。她有一头浓密粗硬的长发,她习惯将它们牢牢地束在脑后。她的刘海长长的,有些毛糙,几欲盖住她细小的眼睛。她很爱笑,厚厚的嘴唇裂开来,显得憨憨的。她的个头不高,皮肤黑黑。综上所述,这些外貌特点真的很难让她与漂亮挂钩。但这并不妨碍小铃铛喜欢她。她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阿琼身后甜甜地喊她“琼姐”。每逢此时阿琼也会扭过头来对她憨憨一笑。
阿琼的家住在不知名的山脚下,她是家里的长女,因为贫穷,她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供养弟妹。机缘巧合下,成为戴家的女佣。她手脚勤快、老实能干。因为性格敦厚淳朴,她时常会受到其他佣人的欺负,要多做很多份外的活计。但她从不抱怨,总是傻呵呵地任劳任怨。时间久了,她的勤劳和付出全被宅子主人们看在眼里,所以颇受他们信赖和赞许。
阿琼不仅勤劳,而且善良。或许是出身相似,或许是出于思念年龄相仿的弟妹,爱屋及乌,她和小铃铛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每天在完成工作的空档,阿琼都会偷偷跑来找小铃铛玩,有时给她带来主人吃不掉的果子和甜品,有时送给她一束花园里新摘来的鲜花。夜晚,她会为小铃铛讲述完最后一个乡村笑话,逗得她咯咯直笑后,她才会依依不舍地回到隔壁的佣人宿舍睡觉。与其说是她给小铃铛带来快乐,不如说是两个孤孤单单的异乡孩子相互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