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趟闸北,回来路上东走西逛的,回到店里已接近下午三点。
原本纪轻舟对下午的安排是先用坯布做个样衣,然后上人台做更细致的修改。
但来回行程加起来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期间还跑去公共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到店后他实在累得没力气干活,眼见快到和骆明煊约定见面的时间了,便索性给自己放会儿假,拿着茶杯坐到门口的竹靠椅上,仰着脑袋抵着门扉,懒懒地吹着风休息起来。
祝韧青倒是一点儿也不嫌累,见纪轻舟没派活给他干,便拿着抹布擦起了桌子木架。
纪轻舟一方面认可这新职工是个勤快的小伙,一方面又遗憾对方能做的活不多,帮不了他什么忙,每月还得给二十元的薪水,其实亏得很……
他心里刚生出这个念头,马上又自我唾弃:才做了一天的老板就已经想着压榨员工了,我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喝了几口茶的工夫,转眼已过三点,骆明煊仍不见过来。
此时,祝韧青已擦完桌子扫完了地,看了看缝纫机桌板上凌乱的纸笔,想收拾又怕打乱了东西摆放的位置,先生会不高兴。
正犹豫着是否要询问先生的意见,纪轻舟见他直愣愣地站在那,以为他是无聊找不着事干,便道:“你去把我包里的衣服拿出来,到后隔间换上试试。”
祝韧青心里疑惑,但什么也没问,听从他的指示,打开了放在木架上的皮质斜挎包。
他没敢细翻,见包里确实有两件折叠的衣物,便将其全部拿了出来。
那是套墨绿色的丝质衬衣和深灰色的休闲西裤,也就是纪轻舟穿越过来的第二天和沈南绮去裕祥做衣服所穿的那套。
毕竟请了试衣模特,纪轻舟暂时抽不出空档给祝韧青做衣服,但又想看看对方的可塑性如何。
想着祝韧青只比他高两公分,而这套衣服本就版型宽大,对方肯定能穿,上午出门前便将这套衣服塞进包里带了过来。
祝韧青其实并不明白“模特”的工作是什么,闻言,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某个客人同他的体型相似,故先生想让他穿上那位客人定做的衣服试试大小,于是二话不说便拿着衣服进了后隔间。
然而等脱了上衣,他才发现自己压根没穿过这样的衣裤,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生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扯破了这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衣物,犹豫片晌,又穿上自己的旧布衫出来了。
纪轻舟听见他的脚步声从后头传来,还以为他已经穿好了,结果回头一看,这小子照旧一副邋遢样,只不过脸上多了些窘迫的红晕。
“怎么了,不会穿?”
祝韧青沉默点了点头,心说自己真是长个了榆木疙瘩脑袋,什么都不会,都要先生来教他。
“那我来帮你。”
纪轻舟早就习惯了帮模特穿衣服,调整服装造型,对此驾轻就熟。
见祝韧青没有拒绝,他就起身将茶杯放到了靠墙的木架上。
刚准备合上店门,帮模特换个衣服,这时,远远地传来了一道嘹亮的嗓音。
“纪兄,纪轻舟!哈哈不好意思,我来晚啦!”
纪轻舟循声望去,就见巷口跑来一道五光十色的身影。
骆明煊今日换了套比昨天颜色更为绚丽夸张的衣袍。
杏黄色的湖绉长袍外,套着件绛紫的宁绸马褂,袍子的袖子和衣摆还镶了深红的刺绣衣边,就连鞋面上也绣着五颜六色的绣花。
总而言之,就是花里胡哨,没有重点,真不知道他穿上这一身是要做什么。
而这过于华丽鲜艳的穿搭配色也就罢了,更令纪轻舟眼前一黑的是他的发型。
其实昨天对方那贴头皮的中分油头,纪轻舟就觉得够难看的了,没想到今天的发型还能更丑。
在中分的基础上,他将贴头皮的头发分出两绺,贴着前额两侧梳出了波浪形的弧度,简直不忍直视。
纪轻舟敢说自己毕生从未见过如此精心打造的丑陋发型。
因此即便很不礼貌,他还是忍不住在碰面的第一时间询问:“你的头发是谁给你做的?”
“啊?我自己梳的啊!”骆明煊以为他是羡慕自己的心灵手巧,甚为得意地走进店里,对着那面全身镜摸了摸自己的波浪形中分刘海。
“我可梳了半小时,用了半罐的发油定型,怎么样,是不是很时髦?”
“像雨天路上被踩扁的蚯蚓一样恶心。”
“啊——”
骆明煊扭过头惊愕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那张漂亮的嘴里会说出这般辛辣又刺痛人心的评价。
失礼到如此地步,反倒让人生不出气来。
“真有这么恶心?”骆明煊又照了照镜子,像他这样自信满满之人难得也产生了自我怀疑的情绪。
“好像是有点像踩扁的蚯蚓。”
“这可如何是好,我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一旁,捧着衣服的祝韧青险些没笑出
来。
纪轻舟无语地摇了摇头,从桌子抽屉里拿出那张图稿递给他道:“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