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令其实不太喝红酒,对红酒的味道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碍于对面那充满着期待的目光,他把有些甜涩的味道吞入腹中,然后干巴巴地说了句:“有点甜,有些苦。”
叶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然后说:“你这模样,像被迫写观后感似的。”说完,拿过纵令手里的空酒杯,放到自己的鼻翼下,轻轻闻了闻,杯沿处似乎要擦过她湿润的嘴唇,但又似乎差点儿距离。
纵令不自觉的下腹一紧,迅速低下了头,但耳朵泛起的红晕却久久没有褪去。真是太久没有单独和异性一起喝酒了,虽然只是他一个人在喝,明明酒的度数不高,他却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对面那个不施脂粉的人儿在灯光下,却是那么的迷人又危险。令他口干舌燥,又心跳加速。
叶南过了个干瘾,就把酒杯又放回纵令手边,叹了口气,咬了一口奶香味十足的牛排,狠狠地咀嚼着。
见对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纵令松了口气,调整了下双腿,才又抬起头来,看向叶南,问:“怎么样?牛排味道如何?我腌制了挺久的,应该还算入味吧?”
“非常好,是我喜欢的熟度,又嫩又香,你是不是做过厨师啊?手艺不一般哦!”叶南毫不犹豫地夸赞道,她其实是个对食物有些挑剔的人,特别是肉类,对火候的把握是最需要经验的。
“是呀,我高中毕业就去一家四星级酒店的餐饮部做了三年的西餐帮厨,煎牛排守着火候就是我的工作,就算有计时器,也还需要人工看着,守了整整3年,做梦都不会忘了。哈哈~”纵令还颇为自豪地说着。
实际上,他的确做过很多不同种类的工作,大多都是不需要学历的体力型职业,本来在酒店的这份工作他有机会升职的,但是因为后来有一个已婚女领导对他有意思,他倍感不适就辞职走了。
有的时候,好看的外表也会令人烦恼,所以后来纵令故意然给自己显得不修边幅起来,这种烦恼才逐渐减少了。
“我记得你本来是武术特长生对吧?是因为什么才没去上大学呢?我觉得你其实很聪明,就算不走特招这条路,考一个普通的大学应该也可以呀?”叶南趁着纵令好像还挺愿意聊一些过往的事情的样子,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她是真的为他可惜,虽然学历不是唯一的标准,但这个社会,学历却是一切的敲门砖。在娱乐圈,也一样,你别看似乎真的有不少的非科班生的演员,导演,编剧,但这只是凤毛麟角和运气的加持。大环境下,还是以科班为主,而且还会有相应的等级划分,越是有名的学校出身,资源的确越是会倾斜,当然自身的能力也必须跟上,这也是很多明明已经功成名就的非科班演员,后续也会重新进入学院进修的原因。
纵令抿了抿嘴,慢慢道:“我外公外婆去世得早,我父亲是在我小学的时候车祸意外去世,母亲则为了抚养我,打了很多份工作劳累猝死的,那时候我刚小学毕业。后来,我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他们希望我能有一技之长,就送我去学了武术,也期望我靠这个能上大学。但没想到,他们先后检查出癌症,在短短一年内,就先后去世了。虽然有一些存款,但是根本无法支持我继续上学的学费,我高三勉强自己也打了一些工才读完出来的,不然可能我连毕业都毕业不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爷爷奶奶都是农民,每天就是靠着上街卖菜才能赚取一些微薄的收入来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纵令也是一边学习一边帮衬家里,还要花大量的时间学武,化课只能算是不拖后腿。
而因为他好打不平嫉恶如仇的性格,学了武术以后更是经常看不惯那些欺负霸凌同学的混混们,打了几次架以后就被学校通报警告了,后来还被混混联合起来教训了一顿,人多势众的情况下,他又一直没有告诉师兄们,最终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导致肩膀骨折,休养了三个月,也错过了特招考试,没能进入自己本来有希望上的大学。
他后悔过吗?当然后悔过,后悔自己没能再强一点,但他不后悔自己当时的所有选择,青春无悔,就算回到过去,他应该还是会那么做,无愧于心。
师兄们后来得知以后,也只是轮流到医院照顾他,师傅也只是嘴上骂了他几句,后来还让师母特地炖了鸡汤给吃。出院以后,他回去学校,师兄们总是会轮流跟着他一起去学校,放学也会在门外轮流接他回家,他说了几次都撼动不了,师兄说是师傅的命令,师命不可违。于是,他就这样算是安稳地度过了最后的高中时光,那时候大师兄已经在首都上大学了,他虽然参加了高考,但是分数只能上一个职业学院,学费又很贵,最终他还是找了一份工作,赚钱把给爷爷奶奶治病欠下的债都还清了再说。
后来,几个师兄都陆续离开了家乡,师傅也意外去世了,他最终也来到了首都漂泊,直到现在。
说完自己的人生经历,纵令也把剩下的红酒都喝完了,脸色不变,但眼睛却泛着水光。
叶南本来轻松的姿态,也渐渐换成了凝神倾听的样子,一边听着,一边随着纵令的讲述露出紧张的神情,直到纵令讲完,似乎都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泰山见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咬着一个玩具走了过来,放到了叶南脚下,哼哼了两声。意思是,聊天结束,该陪它玩了。
叶南这才回过神,无奈地拿起玩具,朝客厅一侧扔了过去,泰山便快速地冲了过去。
“否极泰来,徐导的电影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你能参与,说不定这就是一个转机。我听说,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在明年的五一上映。我很期待哦,你的表演。”叶南摸了摸拾回玩具一脸邀功的泰山的脑袋,对纵令说道。
纵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露出羞涩的笑容,说:“到时上映的话,首映会可以邀请你去参加吗?”
叶南愣了愣,然后微笑着说:“好呀。不过,我只能作为观众去,其他的可帮不了你。”现在的她,的确只有是非,以后还不知道,但是她觉得自己作为观众去观看纵令第一部担当主角的戏,应该会更好。
纵令露出招牌式的酒窝,开心地说道:“你愿意去我就很开心了,希望不会令你失望。”
晚餐的最后,依旧是纵令洗的碗。但是他心甘情愿,且心情十分美妙,因为,叶南会是他拍戏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见证他实现梦想的人,或者说是懂他的人。
师兄他们虽然也知道他的梦想是做演员,也一直有在拍戏,但是他们不懂这个圈子,不懂拍戏对他的重要性和成就感。他们一直想劝他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恋爱结婚生子,像所有既定的流程那样,能够安稳度日。
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个师弟虽然的确有个好样貌,但年龄在这里,又不是科班出身,要想在这个复杂多变的娱乐圈熬出头来,太难了,简直是一条不归路。
但他们也不会阻止纵令去努力追逐自己的梦想,人嘛,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他们已经被社会磨平棱角,只能如此度日,而师弟身上还有他们的希望,就算失败,他们也会在身后接住他,他们就是纵令的后路。
这一点,所有人都坚信不疑。
那一晚,纵令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梦里,他躺在满是鲜花的草坪之中,天空中有无数的扑腾着白色双翼的精灵们飞舞着,还有悠扬动听的音乐在四周回荡着,像极了天堂的样子,无数的光圈中,还有一个十分美妙的身影,缓缓地朝他落下,他看见对方湿润的嘴唇靠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梦醒了。
纵令感到自己身下一阵冰凉,立马起身,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无奈地脱掉了衣物裤子,还有带有湿润印记的床单,一起扔进了洗衣机里,随着洗衣机的震动声,他光着身体走进了卫生间,快速冲了个冷水澡。
重新躺下的时候,他缓缓地叹了口气,回忆起刚刚梦中的场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抚上了自己略显干涸的嘴唇,然后咒骂了一声,闭眼躺尸。
另一边,叶南却睡得满头大汗,紧紧皱着的眉头令人怜惜不已。她在做噩梦,梦里,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深色大海,她站在离海浪最近的沙滩之上,狂风飞舞,她的头发被吹得遮盖住了前方的视线,她想拔脚离开,却一动也动不了。海浪的声音,是如此的狂暴又令人惊恐,天空阴沉得可怕,看不见一丝亮光,只有越来越浓的黑云不断压了下来,然后,暴雨倾盆而下。
叶南在雨中缓缓抬起了脸,被雨水包裹住的头发紧紧地搭在眼前,她摇了摇头,遮挡住的视线才变得清晰起来,大海之中,似乎有一道身影随浪浮沉着,熟悉的黑色衣服在涌起的浪水中若隐若现。
叶南心中一痛,眼泪便混合着冰凉的雨水一起汇入了海洋,暴雨的力量让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她站在沙滩上,海浪不停地拍打着她的双脚,却始终没能把她打倒。
而现实之中,她紧闭着的双眼之中也真的有眼泪不断流下,然后缓缓地浸湿了枕套,印上了深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