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不遮体,流民四起,路有白骨……这才是乡下的真实写照。
也只有规模稍大一些的商队,才有足够的护卫、才能探索出安全路线,往来通行,运粮通商,这也是城中粮价飞涨的原因。
“不是,我能吃下去。”
阿槐含糊说着,仿佛生怕碗被端走,为了证明一般,扒了一大口柳叶,咀嚼着吞咽了下去。
那老柳叶的苦味,一下子浸润到胃里、心里,从眼角涌了出来。
——就像是:人可以被辣哭、酸哭,同样,也是可以被苦哭的。
“咳咳、咳咳!”阿槐剧烈咳嗽着,眼角不可抑制地流出水来。
“我儿,慢些、慢些!”
祥林嫂拍着阿槐后背,眼中露出一丝心疼,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开口道:“当家的,要不,我去方家借一些麦糠?上次锐哥儿也说过,咱们没粮了,可以再去借……”
枣槐叔沉默了半晌,似是在思索,最终还是道:“再挺挺,等实在挺不下去了,再说。”
……
门外。
方锐听到这里,双目仰望天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再逗留,出声道:“枣槐叔!祥林嫂!”
“锐哥儿来了?”
见方锐进门,枣槐叔一家都是起身。
“锐哥儿,来,坐,快坐!”
祥林嫂回身搬椅子,神情有些慌乱——方才还在说方锐,方锐就突然上门,让她有一种‘说曹操曹操到’的局促不安。
“不坐了。我想着,你家上次的麦糠也该吃光了,我又送来十斤。”
方锐不等二人说话,就道:“枣槐叔、祥林嫂,你们也别不好意思!还是那句话:就当借的,等年景好了,你家再还回来就是,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说罢,他放下粮袋,转身走了。
是的,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留下来听枣槐叔一家的感激之语。
因为。
方锐知道:搁在柳树胡同的一些人家,借去十斤麦糠,人家好话能说一箩筐,听得伱眉开眼笑。
可枣槐叔家不同,枣槐叔木讷嘴笨,祥林嫂、阿槐也相对性格腼腆,感激的话不太会说,但会记在心里。
他也不图什么,只要知道:这一家人拿了东西,不会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就好。
方锐匆匆离去。
枣槐叔连忙送出门去,目视方锐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屋:“东西收起来吧!咱家欠方家的,还不清了啊!”
“槐子,你将来有了孩子,要说给他听,记住了吗?”他叮嘱道。
“哎,爹,我记心里了。”
阿槐认真点头,然后,咧嘴看向祥林嫂:“娘,明天,咱家是不是煮柳叶的时候,就能加一些麦糠糊糊了?像前些日子一样?”
“是啊,就你这个小兔崽子最机灵!”
祥林嫂拍了下阿槐脑袋,宝贝一般拎起粮袋,拿回屋里,嘴里絮絮叨叨道:“有了这些,咱家又能撑下去一段时间了……这小麻袋,我给倒腾出来、洗干净,明天送还方家嫂嫂……”
……
方锐给枣槐叔一家送粮的事情,被菜根嫂看在眼里。
说来也巧,当时,她出来倒刷锅、洗碗水,恰好就看到了。
回家。
菜根嫂说起这事,又一次叹息:“早知道,当初就该帮方家说话的,看看人家枣槐家,缺粮了,都有人主动上门送麦糠……唉!”
“娘,咱家好久没吃过麦糠了,我好想吃麦糠饼啊!”二蛋听到麦糠,下意识摸着肚子,咽了口口水。
“可怜我儿!”
菜根嫂看着如面如土色、瘦得如皮包骨头般的儿子,心疼道:“当家的,你说:咱们总吃柳叶,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大人还好,可孩子……吃久了,人都吃垮了!”
月光下,福泉叔坐门槛上编着筐,沉默了下,瓮声道:“我说什么?我能有什么法子哩?”
“买粮?家里没钱。借粮?胡同里好一些的人家,就那么几户,和咱们关系都不好……”
当初,他家借了方家的粮,却偏帮宋大山说话,这事过后,柳树胡同的其他人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都暗暗给他家打上了‘恩将仇报’的标签,隐隐排斥。
这种处境下,即使菜根嫂拉下脸上门借粮,也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