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众人津津乐道,一路顺着蟠溪下游而去,也不说族长是否依旧心有疑虑,单道这青莲夫妇回了家,喜洋洋一通忙乎,好不欢快,嘴巴都合不拢,满屋子的笑,要掀了屋顶般。
温暖的屋子,火盆里依旧火星未熄,偶尔噼啪作响。
终于收拾停当,二柱和青莲躺在床上,望着熟睡的婴儿,满心的喜悦。
“该给孩子取个名字吧?”二柱突然想起来,看着青莲。
“这一通忙乎,你不说还真差点忘了。”青莲一拍额头,想起来这茬,“夫君,你说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才好?”
二柱用手摸摸头,眉头皱着,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只得憨憨笑笑,瞅着青莲。
“依我看,叫蓝星。”青莲注视着身边熟睡的婴儿,抬手像触摸炫目的肥皂泡一样,小心地捏了捏那粉嫩的小脸儿,“我们遇到的时候,小家伙眉心有枚小小蓝色印记,眼睛就像那夜空的星星般闪呀闪,就叫蓝星吧。”
“蓝星,蓝星。”二柱细细念叨着,憨憨地笑,连连点头,“这个名字好,这个名字好,娘子就是聪慧,不似我这般愚笨木讷。”
“何时吃了蜜,嘴巴变得如此甜腻。”青莲柔柔地剜了一眼二柱,抿嘴轻笑。
“蓝星,小蓝星……”二柱躺了下去,头枕着手臂,眼睛不时地侧过去瞧瞧小蓝星,再盯着屋顶眨巴眨巴,心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会儿自顾自摇摇头,一会儿又傻傻笑得合不上嘴。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二柱就起来拾掇,想着给小蓝星做个摇摇床。
院里篱笆墙下的冬青,长的都要到二柱腰眼位置了,笼着一层错落有致的新叶,你追我赶地往上冒,嫩绿嫩绿的,嫩的让人瞧见了都挪不开步。
天光放亮,青莲一边步履轻快地在厨房忙乎,一边笑嘻嘻抱着蓝星在屋子里踱步。蓝星奶声奶气的咿咿呀呀,伴着院子里的叮叮当当,构成了一支美妙的乐曲,引得飞过院子上空的雀儿都绕来绕去,转着圈儿不知疲倦地叽叽喳喳。
远处闹哄哄,众人随了族长,带了可心贺礼来二柱家问喜。青莲听到动静,赶忙抱了蓝星出得屋子,和二柱一同到篱笆院口迎众人。
眨眼儿的功夫,你瞅瞅,屋里院里便摆满了村民问喜带来的东西,有婴儿衣物,有喜庆布料,有鸡蛋篮子,有野兔山鸡,有鲜鱼活虾,有山野佳酿。
众人围了青莲,瞅着蓝星,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这忽闪闪大眼睛!这粉嘟嘟小嘴儿!这白胖胖小脸儿!这可人小模样儿!”李婶使了劲儿推开凑到身边的愣头半大小子,细长的眉梢定定的,生了鱼尾纹的秀目紧紧盯着青莲怀里的孩子,嘴巴情不自禁咂了又咂。
头上戴着干净蜡染蓝布方帕子的荷花嫂子,和众人瞄着李婶目瞪口呆痴痴傻傻的样子,再看看脚边被推开的愣头小子,掩嘴咯咯咯地轻笑连连。
翠儿挤在人群里,连背带拖的,脖子却七拐八拐升得老长,眼睛直往青莲怀中襁褓里窜。
“二柱,孩子名字取好了?”族长和二柱以及众男人远远在圈子开外,看着众妇人围着青莲转悠,瞅着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族长突然想起来,便转头向二柱问道。
“我和青莲叨咕着,孩子就叫蓝星,蓝蓝的蓝,星星的星。”二柱望着族长和众人,腆着脸,挠挠头。
“都别愣着了!时候不早了,麻溜的开始吧!”不知哪里窜出一嗓子,原来按着蟠溪村族里的习俗,谁家生了小孩,族里都得帮衬着做问喜宴。
族长捋捋胡须,抬头看看日头,吩咐众人开始拾掇宴席。
说起蟠溪村这问喜宴,那可是沿袭了千年有余,相当的讲究。问喜宴又叫坐喜席,一张桌子八个人,酒席热菜共八碗,冷菜十三种,非常丰盛,特别讲究,所以蟠溪村又把问喜宴叫做八仙过海十三花。
眼见日头升了上去,这问喜宴可是极为费时费力,族长一声吩咐,众人立刻开始紧锣密鼓地忙乎。
这八仙过海十三花,原料以猪肉、牛肉、河虾、金钱菇、海带、木耳等二十种为主,经炒、爆、炸、卤、拌、腌、扒、烧、蒸、烩等技法烹制而成,咸鲜、咸甜、酸辣等复合搭配,老少皆宜,口味极佳。
二柱家院子里顿时间忙得热火朝天,这边叮叮当当,那边乒乒砰砰,此起彼伏,热闹异常。太阳就要升到头顶,问喜宴的各道色、香、味俱全的特色美食菜肴,宛如一件件艺术品,像变戏法儿般,被源源不断地摆上院子里的八仙桌,味香远飘,越过蟠溪泽巍巍雪山。
翠姑手里拖着一个,背上背着一个,甚么活计都做不成,众人也不招呼她,翠姑便围在宴席的八仙桌旁,三个人的六只眼睛滴溜溜转盯着桌子,咕噜咕噜不停地咽着口水,翠姑心里默默数着每一道被摆上的菜肴。
很快菜肴全部上桌,青莲抱着蓝星坐在族长左手侧。眼看众人都已落座,族长抬手压一压,院子里一下子静悄悄的,只有那一阵阵香味不断萦绕。众人都眼巴巴盯着族长,等着族长训话开席。
“娘亲!”
突然,蓝星冲着青莲奶声奶气一声大叫。
吧嗒一声,族长被惊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胡子不停地抖。整个篱笆院子里,一个个瞬间目瞪口呆,只有青莲盯着蓝星闪呀闪的眼睛,咯咯咯笑地合不拢嘴,清脆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
众人见族长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愣一阵神,猛地哄一声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一窝蜂般窜上前,随着二柱和青莲七手八脚将族长扶了起来。
“开席喽——”
族长这边方才再次落座,稳了稳神,不料院中人群里又窜出震天雷鸣般一嗓子,把个老族长又惊地胡子颤巍巍身子不由抖了抖。
众人寻着声望去,却见李婶噌一把拉过身边的半大愣小子,慌乱探出一只手捂住那依旧拉着长音张得黑洞洞的嘴巴。
众人再也忍不住,爆出一阵阵笑。喜庆的笑声,荡起一阵阵风,荡出院子,荡出蟠溪村,荡向蟠溪泽巍峨高山山顶的皑皑白雪,顺着蟠溪河一路向东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