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仪大动肝火,素手重重地拍在一旁的桌子上。
想也知道杜家这是为的什么!
杜潭不是要娶郡主吗,若她的牌位还在杜家、始终占据着杜潭先妻的位置,那即使是身份再尊贵的郡主,也只是继室、是续弦!不仅要等杜潭为她至少守身一年后才能嫁进杜家,往后的年年岁岁,都得对着她的牌位行妾礼!
所以,只能休了她的牌位!
可笑!
“嫁进杜家本就非我所愿,竟然我都‘死’了也不放过我!给我泼脏水、生前不休死后休,他们当我是什么!”季晚仪头一次被这般羞辱,心口像有把火在烧:“真真是开了眼了,为了攀上定安王,杜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定安王能许给他们什么?皇位吗?”
“慎言!”楼无殷轻叱。
捞起她的手看了看,白嫩的掌心通红,可见打下去时力气有多大,他不由得蹙眉:“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
“你懂什么?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季晚仪一时间忘了对楼无殷的戒备和猜忌,嘴巴一扁,泪珠悬在眼睫上。
“杜家的规矩多如牛毛,每个女眷屋头都摆着《女子闺训》《贞妇戒律》《妻德》,没听说过这几本吧?因为都是杜老太太自己写的!知道写的什么吗?”
她气得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吃一口饭要嚼二十下,多一下少一下都不行,每回都有人盯着呢!一筷子夹几根菜都写在规矩里,一步子迈多远都恨不得拿尺子量!府里的公鸡打个鸣儿都得规定时辰和次数,若有违背规矩的,鸡杀了、人呢——跪祠堂,抄家规!”
杜家是百年人世家,祠堂里的牌位黑压压地挂满了三面墙,还有数不清的代表杜家荣誉的匾额挂在屋顶上,繁累厚重,像乌云蔽日,天随时会塌下来似的。
人站在祠堂里,无端地就会感到无边的恐惧。
而季晚仪几乎每个月都要被罚跪祠堂!
这会儿想起来她都要打寒噤。
停下脚步,呆呆站了会儿,她忽然同情起那个郡主来。
杜家那个火坑,往外逃都来不及呢,居然还主动往里跳?
郡主能受得了杜家的规矩吗?杜老太太有可能为了郡主舍弃自己定下的规矩吗?
这么一想,季晚仪突然迫不及待地想看杜家的热闹了!
楼无殷就坐着看她气恼地转了好几圈,像被踩了尾巴、张牙舞爪的狸奴,过了会儿又收敛了怒容,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明亮的眼眸中流转着狡黠的机灵劲儿,顿时让他想起了四年前初见季晚仪时,她就是这般鲜活的模样。
季晚仪终于想起屋里还坐着“一尊大佛”,忙收起所有的心思,行了个礼,想说“奴家失礼了”,话涌到嘴边又想起楼无殷方才说过的话,于是不尴不尬地道:“让你看笑话了。”
见她转眼间就藏起所有的心事,用厚厚的壳把旁人排除在外,也包括他,楼无殷心里有些不舒坦。
细想重逢以来,她身上不仅没了当初的那股鲜活劲儿,在他面前似乎也没有真正开怀笑过。
莫名的,楼无殷有些烦躁。
“大人?”季晚仪走到他面前,不敢仔细分辨他眉间的戾气是为何。
“过来。”楼无殷把她拉入怀中,端详她的脸,面无表情地突然道:“笑一下。”
季晚仪不明所以,扯着两边嘴角往上提,然后就听楼无殷冷冷吐出一个字:“丑。”
她“唰”地就不笑了。
但面前的男人目光沉沉,她只好努力,温婉地抿唇微笑。
楼无殷却更不满意了:“不想笑就别笑。”
他发现了。
季晚仪常常对他露出的笑都是这样——挤出来的、演出来的,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