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林婧婉今天也算是见识到什么是指鹿为马。
也见识到了，这人一旦下决心自我欺骗，是可以把自己也成功骗过去的。
不过她并不担心，甚至知道此事都不用自己强加出面，因为此刻有人比她更想让冯氏认罪。
“那王稳婆不过一介平民，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胡乱攀咬于你？她从未见过沈氏，为何要置她于死地？而你过去处处针对沈氏，饮食用度无一不克扣，这还不能说明她是受你指使的吗？”
林婧婉心中冷笑：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偏看着母亲被人欺凌而不管，这个时候装得义正言辞来为她出头，真真是叫人恶心。
冯氏也提高了音量，毫不示弱道：“老爷这般莫须有的罪责，妾身实在是承受不起。
妾身过去是对夫人有些许不敬之心，但那都是因为老爷从未对妾身说起过您在滁州还有一原配夫人。
妾身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发妻，为您生儿育女，操持家业，不敢不尽心尽力，可一夕之间老爷便将尊卑颠倒，将妾身贬妻为妾，试问哪个做妻子做母亲的能欣然接受？
妾身自己也是有儿女的人，自然知道夫人为女儿前程计量的考虑，毕竟子女安，做母亲的才能心安，妾身又哪里会因此对夫人生出恨意来？”
林乾海前胸急剧起伏，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述说清楚。
听冯氏的言语，此事究竟是林乾海先不义，而她也是个受害者。
两人僵持之际，还是林婧婉缓缓开口了。
“冯姨娘有句话说得很好，子女安，做母亲的才能心安，人同此心，我母亲亦是如此。
我也是做人女儿的，看到自己母亲被人谋害而死，我即便是拼着这一条性命，也要想尽办法替她报仇。
冯姨娘觉得命运不公也好，不愿承认罪责也罢，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打紧。
除非我找到证据此事与您的确不相关，不然我哪怕是穷尽一生，也会让这罪魁祸首认罪伏法，否则我便是枉为人子，即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绝无面目去见我娘。”
她转而面向林乾海道：“父亲大人，女儿言尽于此，至于此事究竟如何处置为妥，全凭您一人定夺，女儿乏了，便先行告退了。”
她说着，便恭恭敬敬的朝林乾海行了个礼，不等他回应，便转身开门而去。
春兰在院子外面守得都快冻僵了，见林婧婉完好无损的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带着明显的鼻音喜道：“小姐没事就好，方才奴婢见二小姐哭着从里面跑出来，以为又闹了起来，真真是吓坏了呢！”
林婧婉冲她一笑，又回过头去看了眼不远处房里的灯火，那里头似乎一片平静，全然没有她在时的剑拔弩张。
没有她在场，这对夫妻不用费心去扮演什么角色，一定会掏心窝子说些实际的话吧！
“走吧，我们回穗香院。”
林婧婉无意中碰到春兰冰冷的手指，便将自己的兔毛袖套取下给她戴上，春兰左右推脱不过，只得忐忑的受了。
一路上细雨不停，似还夹着一些雪屑，的确是冷得很，主仆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似乎也感觉到有一丝温暖。
翌日是腊月二十九。
依旧是阴雨绵绵，那种冷像是能够穿透骨髓，让人心底生出寒似得。
昨日晚上林乾海与冯氏在房说了什么她不清楚，但马奇来回话，说听到房里面时不时有吵闹低哭的声音传出来。
他离得远，却还是能清楚得听到，可见里面吵得很是激烈。
“约莫三更天的时候，冯姨娘才被人用架子抬了回去，老爷去了刘姨娘的院子。”
林婧婉点点头，没说其他。
去年府里过了腊八就开始有新年氛围了，丫鬟小厮们都换上新做的衣服，府里上下也都刷上新漆，连柏树干上都包了红绸带子，十分喜庆。
但今年却好似默默无闻似的，起先刘姨娘和花姨娘还打算张罗一番，被林乾海制止了。
说赋闲在家的人应当每日反躬自省，要是给人见到府里张灯结彩，传出去又是一番口舌。
但明天可就是大年三十了，府里孩子们也多，最小的庶子只有三岁，最是调皮贪玩的时候。
林婧婉想了想，吩咐马奇：“你去取几吊钱，到外面买些烛火炮仗回来陪孩子们玩吧，过年总得也有过年的样子。”
马奇应着声就去了，林婧婉又斟了一杯普洱，静等那边院子里的动静。
过了一个时辰，马奇过来回禀。
“奴才借着送炮仗的功夫朝各个院子里都转了一圈，大公子二公子和三小姐都欣喜的收下了，这会已经在自己院子里同丫头小厮们玩了起来，只二小姐那边不见有动静。”
林婧婉淡笑道：“她可是把东西都扔出来了？”
马奇连连摇头：“那倒没有，奴才没有见到二小姐，说是不在院中，可这一路也没见着，想必是去了别处。”
林婧婉：“她还能去哪？不可能是到旁的几个姨娘那里做客吧，冯氏院子你们紧着些盯着，有什么动静就来告诉我。”
马奇应声说是。
这夜倒也过得平静，但到了第二日早上，也就是大年三十这天，林乾海突然将阖府所有人全都召集到一处，十分沉痛哀伤的宣布一个消息。
“冯氏福薄，前阵子就生了恶疾，我担心她的身子，便让刘氏和花氏帮着照管家中琐事，原本是叫她好好将养着的，可谁知道昨日夜里竟然就这么去了，连这个年关都没能撑过去啊！”
语毕，屋内所有人都为之惊愕。
冯姨娘早前失宠于老爷的事，这府里知晓的人也有不少，可既没有听说有什么确切的病症，又不见要请大夫的，这人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突然的去了？
林婧婉斜眼去看林惜芷，她一副漠然的模样，像是早有准备，又像是事不关己。
她好似感觉到林婧婉在看她，也抬眼横视过来，一双疲惫的丹凤美目充满了复杂的神情。
林婧婉看得很清楚，是怨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