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阿星有些难以理解,他连忙补充着。
“我以前是玩极限运动的,我跳伞攀岩冲浪滑雪都没在怕的,我可是超勇的。可是在这片海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到侵入性思维里了,我感觉它随时都会毁灭我...把我卷进去,把我压进万米下的深海里,让我身体里的所有空气都排净,把我压成一块饼干。”
江雪明:“嗯。”
“所以明哥。”步流星执着地追问着:“我起初还认为,是你的灵感不达标,察觉不到我的感受,你能感觉到对吗?”
“是的。”江雪明不假思索回答:“我能感觉到,计步器的地图显示。我们一路走过来,双腿好像不听使唤,一直都偏往内陆的方向走,身体在排斥这片海洋。”
“这么说就没错了,看来你确实是能感觉到的。”步流星像是找到了知音,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么,您完全不害怕是么?
“不害怕。”江雪明反倒是疑惑起来:“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雪明先生琢磨着,给阿星形容着生活里随时可见的恐怖怪物。
“如果卤味生意做不下去,我想去送外卖。但是请辞的空窗期估计会很长,我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收入——这代表我要去借高利贷。
我曾经和几家借贷公司的人打过交道,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承诺能给我一笔贷款,但是代价很可能是我的妹妹。
他们在讨论白露的时候,就像是预先拟好了白露的偿债方式,安排在哪个夜总会,陪哪些人,用哪种化妆品或香水都想好了。
这让我感到恐惧,深刻入骨的恐惧,为此我才下定决心,要去学一些防身的技术。在最坏的结果出现之前,我能带着妹妹逃债落跑。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去申请了一张信用卡,透支了几千块钱,但是有一天你找不到它了,它就在你家里的某个角落,一直在利滚利,一直在违约逾期,直到它变成呆账,无论任何时候,你都有可能接到陌生来电,通知你去处理这笔账,可是你无能为力。”
两人已经来到了洋楼面前。
拨开神秘的浓雾,之后是梦中见过的长椅。
椅背上靠着那个神秘的女人,背对着两位乘客。
江雪明拨开了手枪保险,认真执着地说。
“步流星,我重申一遍,我不是什么没有恐惧心的怪物。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包括你说的[灵感],它们都在抗拒这片海。但是我的生活里还有很多很多和它们相似的恐怖之处——
——像是城寨里有十三户人家吸毒。
——有八个老人封建迷信,家里供着来路不明的佛像,上个月说要吃婴儿的脐带来辟邪,谁知道下个月会不会割年轻姑娘的耳朵或者鼻子来开运?
——六处消防通道堵塞着,堆满了杂物和鞋柜。
——晾衣绳旁边就是入户电线,雷雨天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隔壁机场降落的飞机,飞的最低的时候,离城寨楼顶只有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就像是呼啸而过的龙,每天都能听到它的咆哮,我只能祈祷着,它每次都能选对降落的地方。
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住在混沌的深渊之底,看见妹妹平安无事,我就觉得日子能过下去。”
阿星惊讶的问着:“你没有想过搬家吗?明哥?换个环境?”
“到哪里去?”江雪明想起了故乡,想起了老家像是通缉令一样的寻人启事,他还想起,妹妹在学校念时,放学之后,和同学们一块从地铁站出来时的开心表情。
步流星愣住了,这个时候,他确实没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做什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阿星他一样,有个对他很好很好的妈妈。
也不是每个人出了家门,隔着海就能看见维多利亚港。
“它能对我做什么呢?”江雪明指着那片海:“有怪物从它里面跳出来?要把我的脑袋咬断吗?还有——”
他指着那条长椅上的女人。
“——她会做什么呢?她会对我下莫名奇妙的诅咒吗?她会来撕扯我的头发?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吗?她能让我生不如死吗?我很好奇...如果这些信息能从BOSS那里换来一瓶万灵药。我就真的谢天谢地了。”
“明哥...”步流星动了恻隐之心:“我家里有钱,要不我俩捯饬捯饬,去月亮巷外边,开个咖啡店?你那么靠谱的一个日子人,我那么开朗的一个乐子人,咱们一个揽客,一个干活,绝对是黄金搭档...我觉得有戏...”
“我求求你了,刚才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像极了戏台上的老将军,背后插满了旗。”江雪明丢过去两个弹匣,命令简单扼要:“检查枪膛。”
阿星也不多废话,掏枪拉套筒,复查枪械状态。
雪明先生:“上子弹。”
阿星照做。
雪明先生:“打开保险,持枪指地,半蹲跟在我右臂侧后方。”
阿星乖乖的,一言不发跟在雪明先生身后。
只见雪明绕了一个半弧路线,举枪来到这女人面前,枪口对准了这个神秘女子的脑袋。
阿星则是半蹲着。
他们看见,这个女人身上的装束,确实与梦境中的女人一模一样。
赤着脚,厚实的蓝色纱裙。
在雨水的冲刷下,露出妙曼的身体曲线。
只是那头漆黑的长发下,脑袋上没有五官——
——原本的眼睛、耳朵、鼻子、嘴,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青黑色的皮肤。
江雪明立刻说:“拍照,阿星。不要开闪光灯和快门声效。拍完了告诉我。”
“好...”步流星单手持枪,照做,“拍完了。”
“退后,慢慢的退后。准备进屋搜查。”江雪明慎而又慎,一步步往洋楼后退。